今日征问方苞:“诸子皆佳,出类拔萃者似为四阿哥与十四阿哥。
然天下惟有一主,谁可当者?”
方苞答奏:“唯有一法为皇上决疑。”
问:“何法?”
答曰:“观圣孙!
佳子佳孙,可保大清三代昌盛!”
朕拊掌称善:“大哉斯言!”
六十年正月谷旦记。
这篇扎记上的字迹一笔一划俱都十分认真,却略显歪邪。
很显然是身在重病中的康熙,化费了很大努力写成的。
方苞看着这熟悉的字迹,想起当年康熙皇上对自己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恩义,和同窗剪烛论文,共室密议朝政的情份,心里忽然涌上一种似血似气,又酸又热的苦涩。
他的喉头哽咽了一下,两行老泪夺眶而出。
看着方苞如此动情,雍正皇帝不胜感慨。
他起身下炕,在地上来回的踱步,心潮起伏地说:“为君难哪!
先生当年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先帝已经完全明白。
朕身边有他老人家的一个‘好圣孙’,也就是现在的‘四爷’宝贝勒弘历。”
雍正略一停顿,接着说道,“方先生,你好狠心哪!
朕原来一心一意地想当个逍遥王爷,也不愿像现在这样做这天下第一难事。
可是,你把朕推到了火炉上烤还觉得不够,又要朕的儿子也来受这份煎熬!
从私心来说,朕对你甚是不满;但就公心而论,你为大清奠定了三世鸿基,功在社稷,朕又要感激你。
所以,无论公私,朕都要对你负责始终,你明白吗?”
方苞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太明白了!
康熙皇帝的决策过程。
雍正是怎么当上皇帝的,有哪一点不是方苞亲眼目睹,亲自参与的?对于这位皇上,方苞可以说是知之甚深。
他也明白,刚才的这番话,是雍正不能不说的。
方苞更清楚,皇上的话有一半是真的,却有一半是假的。
说真,就是雍正自己连做梦都在想着当皇帝,不但自己想当,而且更想让儿子、孙子,世世代代都来做皇帝。
要是不想,他当初还和阿哥们争的什么劲儿?说假,是指雍正刚才那“把朕推到火炉上”
,“要朕的儿子也来受这份煎熬”
的话。
那是货真价实的假撇清,是做了样子让别人看,说出口来要别人听的。
不过,方苞现在既然来到这是非圈里,也不能一见面就揭穿它。
再说,揭穿了又有什么意思呢?所以,方苞稍一思量,便回答说:“皇上如此推诚相见,臣怎敢不以愚钝之才,为皇上效鞍马之劳?但臣毕竟是已近花甲的人了,黄花昨日已去,夕阳昏月将至。
臣恐怕误了皇上孜孜求治之心啊——曾记得圣上藩邸之中大有人才,何不选拔上来,帮助皇上在上书房里办些差使呢?”
方苞的话,雍正皇上也是一听就明,他这指的是邬思道。
是的,邬思道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是,雍正却有三不能用。
其一,就是雍正认为邬思道在帮助自己夺取皇位时,已经累得心力交瘁,不可能再有什么新的建树了;其二,邬思道过去为四王爷尽力时,一直是隐姓埋名的,因为他曾经受过朝廷的通缉。
雍正登基之后,突然启用他,肯定会遭到别人的攻击;其三,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就是邬思道手里掌握的有关雍正的机密太多了。
不杀他已是宽典厚恩了,怎么还能再用他?小用,他会觉得屈才;大用,他又会给自己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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