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移赠给周学士,他也完全可以当之无愧。
到得宣和年间,这位闻名全国的词人年纪已经六十开外。
去年腊月底,有人传说他已病死,这个消息没有得到证实,但在东京的朋友们确已有好久没有获得他的确讯了。
“水驿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
这是他离开东京时,允承下来的诺言,这个诺言没有实现,惹得友好们为他十分牵肠挂肚。
周学士与师师有多年的交情,他自己曾说过,到得师师面前,他的这支笔重了。
过去惯于在歌筵舞宴前即兴填写的那些绮靡轻倩的小词再也填制不出,而一变成为沉郁雄浑的格调。
师师读腻了那些小词,特别欣赏他这种创新的风格,更加欣赏他说的这句话。
在官家的眼睛里十分冷峻的师师,到得老医官的眼睛里,她变得稚气可掬,到得老词人的眼睛里,她又变为沉郁雄浑,深不可测。
显然,师师本人的风格也是变化多端的。
她是多面的棱角形的结晶体,从各个角度上都可以看到她的一个侧面,但是很少有人看到她的整体,即使老朋友也是如此。
笛手、琵琶手、舞蹈师都是自幼把师师培养起来的教师,现在继续在技艺上指导她。
其中袁绹曾和苏学士打过交道,如今年近八十,还是精神矍铄,兴致不减当年。
他除了有笛王之称以外,又是当代最著名的歌手,有时兴之所至,引吭一歌,声裂金石。
师师在艺术方面,什么都懂,什么都精,可惜什么都不能成为当行专家。
他们一方面惋惜师师的懈怠,糟蹋了绝好的天分;一方面仍然喜欢到她家里来奏艺。
这已经不再是希望把她培养成为他们的绝艺的传人,这种希望早就破灭。
他们凭着艺术家的直觉参悟到像师师这样颖悟的学生,在十六七岁时,已经全面掌握了基本技巧,而在以后的更重要的十年里面,无所前进、无所突破,没有对哪一样迷恋到寝食俱废的程度,这就注定她不会再有更大的成就。
他们之所以仍然喜欢到这里来演奏,是因为在这里可以得到真正的尊重和恰如其分的评价。
他们演奏既毕,彼此交换一个默许的点头,就是很高级的赞美,有时抓住对方一个偶然的错误,调谑一番,也是口服心服,或者是心服口不服。
大家习惯了,说了就算,不以为忤。
在师师家里演奏绝不会受到恶客们的歪曲、轻视、恶毒的指摘和狂乱的吹捧,所有这些都是对艺人们的极大侮辱,而在他们不得不出去应酬演奏的客厅中又是经常会受到的待遇。
他们之所以喜欢到这里来,还有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因为在这里可以享受到很高级的生活待遇。
师师处理自己的生活十分随便,对朋友却是竭诚招待。
艺术家一般都是食品鉴赏专家,有时甚至是饕餮家。
刘继安烧黄河鲤鱼的本领,不亚于他的琵琶。
有时在急迸的琵琶声中,忽然听得出炉火熊熊、油鸣咝咝,铁镬和铲刀碰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即说明他的心已经离开弦子走向厨房了。
这时就要停止演奏,等候他献出另一种绝艺来,请大家品尝。
刘派的这道名肴名为“龙女一斛珠”
,把鲤鱼中段切开几十个口子,每一个口子里嵌一颗湘莲,吃起来清香绝俗,使得满座都含有君子之气了。
师师枉自追随他二十年,在琵琶方面固然是相去一截,在烹饪方面,更是望尘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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