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是豁出去了,死我也要死在工作岗位上,硬是不退休,哪怕八马分尸,看你怎么样,怎么抢我的相位。
蔡泽一下子没词了,只好胡说一些很含糊的话,什么“主圣臣贤”
咧,什么“君明臣直”
咧,都和论点不搭界。
范雎冷笑地看着他,以为不值得反驳。
蔡泽胡说了半天,才逐渐找回了自己的思路,讲道:“留下历史芳名却不幸被五马分尸,固然值得敬佩,但无论如何,不如身名俱全,是上上选择。”
范雎说:“这话倒不错。
我同意!”
于是,俩人经过一番言语交锋,都对互相的口才产生了敬佩,甚至有了一种言语投机的感觉,气氛也从剑拔弩张开始变得略为融洽了。
蔡泽于是从颜色倨傲,改成苦口婆心的口气,又说道:“正如您所说,商鞅为秦国修明法令,统一度量衡,劝民耕种,修理地球,习战阵之事,终于兵动而地广,秦无敌于天下,当他功名成就,却以车裂而死。
“白起也是一样。
他率数万之师与楚人战。
楚人地方数千里,持戟百万,白起一战而克鄢陵,再战而烧夷陵,又北攻强赵,坑马服君之子(赵括),诛屠四十万之众,前后攻拔七十余城。
白起却不知明哲保身,遂赐剑自刎于杜邮。
吴起为楚国变法,淘汰无用的贵族,减损不必要的官员,塞私门之请(不许走后门,不许拉帮结派),终于兵镇天下,威服诸侯。
当他功名成就,却被射死,车裂肢解了尸体。
越国大夫文种,为越王勾践深谋远虑,终于报夫差之仇,北擒强吴,东南称霸。
功劳彰显,却被勾践忌惮,终于负心地杀害了他。
这些奇怪的现象,都说明了这样一个道理:功成而不去,祸害将不旋踵而至。
范蠡就明白这个道理,于是超然避世,带着漂亮美妹绝迹江湖,永为陶朱公,作一方大款,颐享天年。
“如今,相国您早年在魏国的冤仇已报,恩人郑安平、王稽的恩德也已报答,作为您个人来看,已经心满意足,应该见好就收了。
所谓日中则移,月满则亏,进退盈缩,与时变化,谁不懂这些,终将亢龙有悔(飞得太高,摔死了)。
“如今,相国您功彰万里之外,威盖四海之内,声名光辉传于千世,正是商鞅、白起、吴起、文种最风光的日子,您却不早行变化考虑,窃为相国所不取也。
当初,苏秦、智伯,都是比您还聪明的人,躲死避祸的道理他们也都懂,技巧也都会,但就是一味惑于功利,贪求不止,终于苏秦被车裂于齐,智伯断首于晋。
如今您的功绩,尚不能与苏秦、智伯、商鞅、吴起、文种相媲美,可是您的私家之富、官爵之贵,已经有过于这五人,所以您的危险将是更大,死得将更难看,我窃为相国深感危险!”
范雎听到这里,完全已被反方同学的发言所惊服,巴不得立刻让出相位,生怕晚了一步,自己也像苏秦一样,第二天就被抓出去,到农贸市场办了车裂,为天下所笑。
于是范雎耸身而起,长揖一谢:“反方同学发言甚善。
我听说,‘欲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有。
’(意思是,我对A有所欲望,但不知足,终将彻底失去了A)。
幸亏先生教导,范雎敬受命也(我听你的咧)!”
第二天,范雎一大早起来就赶紧洗脸(生怕出门晚了会被车裂)。
他瞥见青铜的镜子里,自己的容颜也确实苍老了。
为秦国苦心积虑了十二年,结局却是这样仓惶。
他追忆着昨天谈话的细枝末节,想象起微雨寒村的图画来:一枝夏日清晨的花开在野外人家的房檐下,花的瓣没有露水,他在花下扶着老婆和小蜜徜徉。
这是他想像中的退休后的闲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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