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火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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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门口,她又赶快走回来,她用力扯开抽屉,抓了一把戒指一类的首饰,塞在口袋里。

然后,她抓起件大衣,披在身上。

披上了大衣,她更慌了。

她仿佛已经看到危险。

腿上的肉发着颤,她匆匆的走出去。

经过外院,她往父亲屋中打了一眼,没有人。

她想进去看看,可是她的发颤的腿不敢停。

她象被什么恶鬼驱赶着似的走出大门。

她着急,恨不能一步跨出城门去。

但是,她不敢跑,恐怕惹起注意。

她不快不慢的走,每一步都踏在针尖上。

她觉到不能忍受的寂寞孤独。

她已经失去可以作她的终身伴侣的一山,现在她又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家。

她舍不得家,但是她决定不再回去,而且不敢再多想;她知道再往下想,她的腿就会软得不能再走一步。

她切盼遇见石队长,她的眼往四处瞧,希望能从什人中把他找到。

找不到他。

她的脚步慢下来:上哪儿去呢?

她的脚步又加快了:她想起松叔叔,她出了东门。

松叔叔的家好象比她自己的家更美,更安全;松叔叔的家是她能得到自由的起点。

她加速了脚步,她看见了希望。

她想起当初为和一山定婚而逃往松叔叔的家里那一幕喜剧,那时候,她是多么幼稚,天真,可是也多么快乐自由。

那时候,她的唯一的敌人是父亲,而父亲也不过是只要多管点闲事,并没有,丝毫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现在,她变了,变成了个没有快乐与自由的人;她须用她的脑子、眼睛、手、脚,去对付真正的敌人——她自己的,也是全国人的,敌人。

她感到孤独、难受;可是也有点得意:人是要长大的,不能老是小孩子。

她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鞋上满是黄土。

她觉出来,她已不是个孩子,而是个小妇人,一个没有结过婚就守了寡的小妇人,一个失去一切而还得挣扎奋斗的,一个由无忧无虑而变为家破人亡的小妇人。

什么是前途?谁知道。

她只知道她须向前走。

她不能再退回去。

生命、年岁、遭遇,都不能向后退。

她得勇敢的前进;过去的不会再回来;眷恋、怨恨,是最没有价值的。

她觉得孤独,可也觉出点独立的精神;她感到前途的空虚,可也感到一种渺茫的充实;生命的力量会把空虚填满,使它充实。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

昏黄无力的太阳象要偷懒早睡似的,已离西面大山的山头不远。

大地上薄薄的罩着一层比雾干燥轻淡的烟、给山、林、房屋,一点寒意与淡淡的灰色。

寒鸦成群的缓缓的飞,彼此相怜相唤。

梦莲不敢往远处看。

大地上的寒、远、荒、静,使她害怕。

她的身上已出了汗,而脚上更加了劲,她几乎是小跑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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