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神父的神气十分傲慢。
“平常你们都很爱国,赶到炮声一响,你们就都藏起去!”
瑞宣咽了口吐沫,楞了一会儿。
他又忍住了气。
他觉得神父的指摘多少是近情理的,北平人确是缺乏西洋人的那种冒险的精神与英雄气概。
神父,既是代表上帝的,理当说实话。
想到这里,他笑了一下,而后诚意的请教:“窦神父!
你看中日战争将要怎么发展呢?”
神父本也想笑一下,可是被一点轻蔑的神经波浪把笑拦回去。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改朝换代是中国史上常有的事!”
瑞宣的脸上烧得很热。
他从神父的脸上看到人类的恶根性——崇拜胜利(不管是用什么恶劣的手段取得的胜利),而对失败者加以轻视及污蔑。
他一声没出,走了出来。
已经走出半里多地,他又转身回去,在教员休息室写了一张纸条,叫人送给窦神父——他不再来教课。
再由学校走出来,他觉得心中轻松了一些。
可是没有多大一会儿,他又觉得这实在没有什么可得意的;一个被捉进笼中的小鸟,尽管立志不再啼唱,又有什么用处呢?他有点头疼。
丧胆游魂的,他走到小羊圈的口上,街上忽然乱响起来,拉车的都急忙把车拉入胡同里去,铺户都忙着上板子,几个巡警在驱逐行人:“别走了!
回去!
到胡同口里去!”
铺户上板子的声响,无论在什么时候,总给人以不快之感。
瑞宣楞着了。
一眼,他看见白巡长。
赶过去,他问:“是不是空袭?”
这本是他突然想起来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及至已经问出来,他的心中忽然一亮:“我们有空军,来炸北平吧!
和日本人一同炸死,也甘心!”
他暗自祷告着。
白巡长的微笑是耻辱,无可奈何,与许多说不出的委屈的混合物:“什么空袭?净街!
给——”
他的眼极快的向四围一扫,而后把声音放低,“给日本老爷净街!”
瑞宣的心中又黑了,低头走进巷口。
在大槐树底下,小崔的车歪脖横狼的放着。
小崔,倭瓜脸气得一青一红的,正和李四爷指手画脚的说:“看见没有?刚刚把车拉出去,又净了街!
教人怎么往下混呢?一刀把我宰了,倒干脆!
这么笨锯锯我,简直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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