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轻笑了一声:“古往今来多少天子,哪一个真的千秋万岁了?世人当皇帝是傻子……”
沈昭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觉心里一阵凄怆。
织锦繁丽的御帐,精细点缀的赤色缨穗,在眼前铺陈开,掩映着榻上那个还不算老,却已恶疾缠身的至尊天子,慢慢生出一种悲凉的感觉。
他沉默了许久,再抬眼看去,父皇已经睡了过去,鼻息均匀,脸色也渐渐红润,大约是服下的丹药有了效果。
瑟瑟端着剔红漆盘进来,上面放着浸过热水的绵帕,沈昭接过来,给皇帝擦拭着唇角残余的药渍,擦了一阵儿,皇帝的喘息微重,似是要醒,沈昭忙把帕子收回来,轻喊了声“父皇”
,却见他眉宇紧蹙,似是陷入了梦魇,喃喃呓语——
“淑儿,小心,别从阑干上摔下去……”
他的话含混不清,瑟瑟站在沈昭身后,仔细地听,仔细地想,才想起‘淑儿’是她母亲兰陵长公主的闺名。
真奇怪,这对皇家兄妹面和心不和了十几年,皇帝病倒了,在梦中竟喊最令他头疼的妹妹名字,还在担心她会‘摔下去’……
皇帝嘴唇翕动,瑟瑟走进了些,想听一听他还说什么,内侍却在这个时候进来打断。
“晋王,萧妃娘娘和元祐公主到了,想给陛下请安。”
沈昭给皇帝掖了掖被角,道让他们进来。
又冲瑟瑟道:“你去偏殿陪母后吧。”
瑟瑟应下,看了一眼谭怀祐,他会意,跟着瑟瑟出来。
内廊幽长,只开了小小的天窗,阳光透过窗帷后的细菱格,被筛得细碎,落在青石砖上,像散落了一地的珍珠。
瑟瑟问:“我方才好像听见陛下叫母亲了,他为何会叫母亲?那‘摔下去’又是什么意思?”
谭怀祐慢步跟着她,轻叹了口气:“陛下大约是梦见从前的事了。”
“当年陛下还是太子,东宫正殿外有一处游廊,阑干是红漆梨木雕成的,长公主最爱倚在上面看书,偏那阑干不结实,长公主从上面摔下来几回。
那时可把陛下愁坏了,每每长公主去东宫,都紧紧看着她,生怕她调皮,往阑干上爬……”
往事似乎很温馨,连这老迈严肃的大内官脸上都不由得浮现出温暖惬意的笑:“那时陛下还是太子,性格温和宽厚,最是能忍让。
而长公主呢,虽是妹妹,可自小便是个爽利要强的性子,没少欺负陛下,陛下从来都让着她,宠爱着她。
先帝偏宠媵妾,陛下和长公主的日子其实很难过,可那时却是他们兄妹关系最好的时候。
后来,先帝驾崩,那媵妾也被除掉了,陛下顺利登基,眼瞧着苦日子到头,好日子要来了,他们兄妹却一天比一天疏远了……”
说到这儿,谭怀祐流露出几分伤慨,强定定心神,‘呷’了一声:“奴才与太子妃说这些干什么,都是些陈年往事,说起来怪没意思的。”
瑟瑟却听得入了迷,痴痴问:“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疏远吗?”
谭怀祐忖了忖,含糊道:“因为那时出了些谣言——都是胡说八道的,天意弄人,有些事情没处理好,陛下跟长公主翻了脸。
其实啊,后来陛下想跟他妹妹和好的,可长公主气性太大,一直生她哥哥的气,生到如今……”
瑟瑟想再问详细些,谭怀祐却不肯说了,将她送到皇后身边,便作揖告退,又去守着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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