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建江派去的女孩,一直把秀芸送到镇上,然后搭乘最后一班长途汽车返回西安去了。
秀芸一个人从镇上走回村子,天黑时走进家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屋里没有点灯。
她推开老人的屋门,叫了几声“爸”
,也没人答应。
她走进去,从炕台上摸到火柴,点亮油灯,只见老人躺在炕上,双目紧闭,枕边放着两个冷馍。
秀芸吓了一跳,俯身呼唤:“爸,爸!”
老人干树叶似的眼皮这才颤动了一下,慢慢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把半开半合的黑洞似的眼睛朝向秀芸。
秀芸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哽咽着说:“爸,你这是咋啦?吃饭没有?”
“秀芸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秀芸抹着泪说:“爸,你躺着,我去给你做饭。”
秀芸走了出去,厨房里很快响起了拉风箱的声音。
老人听见这熟悉的“吧嗒吧嗒”
声,心里踏实了,但混浊的泪水却不由自主地从干枯的眼眶涌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不行了,就像村头那棵百年老槐树一样,身子早就空了,只剩下腐朽的树皮,干枯的树枝支棱着,上面只剩下几片枯叶,第一场秋风刮来就会凋零。
他拼命地支撑着,一是放不下住院的秀芸,二是盼着能见丢失在藏北的女儿一面。
即使见不上面,只要知道她还活着也就安心了。
这些天,他昏昏沉沉地躺在炕上,天天盼着院子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现在秀芸回来了,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可另一块石头还一直压在胸口。
西藏平叛那年,他是小分队里的一个班长。
小分队除了他的妻子王丽云,还有一个叫李小琳的女卫生员。
王丽云为了能跟着他一起参加平叛行动,隐瞒了怀孕的事实。
他们七十多人的小分队,在藏北高原迂回奔袭了两个多月,先与友邻部队会合,清剿青藏公路以西的叛匪,然后转战路东,在麦地卡地区打了一个漂亮仗。
之后,小分队单独执行侦察与零星清剿任务,打了五六次小型遭遇战,一路上先后有十三名战友牺牲,其中包括李小琳。
在最后一次遭遇战中,他和妻子王丽云与战友走散,他们牵着仅有的一匹马,艰难地爬行在雪原上,到处寻找自己的战友。
雪不断地下着,已经没过了膝盖,每挪动一步都十分吃力。
他牵着马,王丽云骑在马背上。
遇到山坡陡峭的地方,他牵着马顶着风在前面走,王丽云拽着马尾巴在后面走。
他们走了整整三天,也没有走出茫茫雪原。
后来,王丽云的肚子开始阵痛,她实在走不动了,躺倒在雪地里,痛苦地呻吟着:“我不行了……”
“我们不能停下,停下会冻死!
来,我背你走!”
他背起她,牵着马,继续在雪地里跋涉。
她趴在他的脊背上哭了,喘息着说:“我不想把孩子生在这里……”
“别担心,咱们很快就能走出去……”
那时他们已经迷路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他走着走着,体力消耗很大,气喘如牛,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你放我下来……”
王丽云哀求着。
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呼哧呼哧喘息着,继续朝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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