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珩对自己的生活并无不满。
她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菲的收入,且工作内容是她很喜欢的做的事情。
她的工作容许她同时实现梦想:她可以感受以前只能在图片上看到的奇妙风景,可以真的走进去,融入那里的草木生物。
她还有一张总能让自己如愿以偿的脸、足够健康的身体和起码以百年记的预期寿命。
就算是以仙舟人的标准,她也是极幸运的一员。
她没有成过婚,也没有过孩子,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事,狐人寿数较仙舟人短些,也有五六百年,大多数人的一生又都是在一艘固定的仙舟上按部就班,一百年自由享受,两百年受尽感情的欢欣苦楚,三百年就差不过会想要生个孩子改善一下乏味生活了。
婚姻在仙舟唯一的用途是意外死亡后财产去向指明,所以大多数人会在暮年成婚。
死亡后狐人生前的朋友们会举行「正首青丘」的告别仪式,配偶会被默认为主持人,没有也没关系。
白珩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短生种们总是有特别多让她想象不到的好奇问题:比如婚姻,比如生育,还比如……
恋爱。
“你们的爱情一定很伟大,”
有个二十岁的人类孩童这么认真跟她说,“我们的感情最多持续几十年,而你们的甚至可以达上千年。”
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时间不会等比例放大,一年和五十年或许对于短生种和长生种的寿命来说意义相当,但是绝对不能等同,因为那多出来的不是两个数字,而是一万七千八百八十五个日夜,足够短生种从受精卵长成中年,当然也足够一段激情灰飞烟灭。
白珩试图解释:“对你们来说,一段感情最后变成承诺是很重要的,因为生命只有短短的百年,年轻的时候更是稍纵即逝,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概率很小,所以这种事会很珍贵。
对长生种来说是刚好相反的,我们身体的巅峰状态会持续数百年,有足够的时间遇见太多人,感情于我们而言不必承担起两个人的未来和现在,因此并不重要。”
“我没听懂。”
“……简单来说,我们不谈恋爱。”
“你刚提到了感情。”
“智慧生物之间产生欲望和情感都是正常现象,区别在于长生种不会付出努力维护它,更不会专门用心去培养,试图让它延续。”
“没必要?”
“正是如此,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飞行,比如还贷,比如让足迹遍布全宇宙,比如梦想有朝一日能一箭射下星星。
白珩对那男孩失望的脸印象还挺深,她把自己和短生种的对话写到书里,不出意外根本无人在意——当一件事是你随时随地都能得到的享受的时候,根本没必要去在乎精美的虚构。
她再次想起这段对话,是在镜流快死了的时候。
罗浮的剑首再次单枪匹马夺得首功,代价是三分之一的腰部留在敌人口中,镜流刚被人送回来的时候,白珩甚至能看清楚她洁白的腰椎。
来不及回罗浮,只能就地治疗,丹鼎司的医士面色不像救人更像是杀人,白珩幽魂一样缀在镜流窗前,然后在医士们宣布救治成功后飘进去停在床边。
医士们说,只要镜流能醒来,就很快可以恢复如初。
白珩最开始只是站着,后来大概是景元给她拿了把椅子,有云骑想让她走,她不太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最后回忆,印象里只剩下镜流口中些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呼吸,还有她像是血液流干一般死白的肌肤。
她坐下,只敢轻轻握住镜流的手,怕用力会捏碎。
她以为自己会很平静地等待,但其实没有,无数事情做梦似的在脑海里轮番上演,她看见自己坐在快要爆炸的星槎里面无表情的落泪,那是她第一次试驾,结局便是星槎坠毁,她根本没想要离开,因为她没钱再报名一次考试了,所以就眼睁睁看着火光从脚下燃起,死亡温暖动人,那时候她觉得人生走到尽头。
奇怪的是,现在她又有这种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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