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帝-《读通鉴论》

◎章 帝(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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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汤幸郅支之捷,傅介子徼楼兰之功,汉廷议者欲绌而勿录,可矣;介子、汤无所受命,私行以徼幸,既已遂其所图,而又奖之,则妄徼生事之风长,而边衅日开。

若第五伦之欲弃耿恭也,则无谓矣。

恭之屯车师也,窦宪奏遣之,明帝命之。

金蒲城者,汉所授恭使守者也;车师叛,匈奴骄,围之经年,诱以重利,胁以必死,而恭不降。

车师之屯,其当与否,非事后所可归咎于恭也;恭所守者,先帝之命,所持者汉廷之节,死而不易其心,斯不亦忠臣之操乎!

车师可勿屯,而恭必不可弃,明矣。

伦独非人臣子与?而视忠于君者,如芒刺之欲去体,何也?鲍昱之议是已,然犹未及于先帝之命也。

山陵无宿草,忿疾而委其衔命之臣于原野,怨怼君父以寄其恶怒于孤臣,伦之心,路人知之矣。

伦之操行矫异,无孝友和顺之天良,自其薄待从兄以立名而已然,是讵足为天子之大臣乎?

〖二〗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

,道者,刚柔质文之谓也。

刚柔质文,皆道之用也,相资以相成,而相胜以相节。

则极重而必改,相制而抑以相生,消息之用存乎其闭;非即有安危存亡之大,则俟之三年而非需滞,于是而孝子之心遂,国事亦不以相激而又堕于偏。

明帝之明察,诚有过者;而天下初定,民不知法,则其严也,乃使后人可得而宽者也。

章帝初立,鲍昱、陈宠急挢先君之过,第五伦起而持之,视明帝若胡亥之惨,而己为汉高,章帝听而速改焉,将不得复为人子矣。

人君当嗣位之初,其听言也,尤不容不慎也。

臣下各怀其志于先君之世,而或不得逞,先君没,积愤懑以求伸,遂若鱼之脱于鉤,而唯其洋洋以自得。

斯情也,名为谋国,而实挟怨怼君父之心,幸其死以鸣豫者也。

为人子者,奈何其殉之!

且君而尚宽弛与,则人臣未有不悦矣;君而尚严察与;则人臣未有不怨矣。

故察吏治、精考覈、修刑典,皆臣下之所大不利焉者;幸先君之没,属望于新君,解散法纪以遂其优游,啧有烦言,无所顾忌;立心若此,而殉之以干臣民之誉,过听之病,成乎忘亲,而可不慎哉!

明帝之过于明察也,非法外而加虔刘,如胡亥之为也,尽法而无钦恤之心耳。

其法是,其情则过;其情过,其法固是也。

即令大狱之兴,罹于囚隶者,有迫待矜释者焉;章帝自得以意为节宣,姑即事而贷之,渐使向宽,以待他日;则先帝之失不章,嗣君之孝不损,而臣民之禁忌乐育,亦从容调燮以适于中,无或骤释其衔勒,以趋于痿痺,俾奸宄探朝廷之意旨,以罔戒于吞舟。

今陈宠之言曰:“荡涤烦苛之法。”

帝之诏曰:“进柔良,理冤狱。”

皆唯亟反明帝以表毕。

君若臣相劝于纵弛,一激一反,国事几何而不乱哉!

故刚柔文质,道原并建,而大中即寓其闭。

因其刚而柔存焉,因其文而质立焉,有道者之所尚也。

怀忿怼而递更张之,如攻仇雠,如救暴乱,大快于一时,求逞而不忌,其弊也,又相反而流以为天下蠹。

为此说者佞人也,明主之所放流者也。

此道不明,唐、宋以降,为君子者,矫先君之枉以为忠孝,他日人更矫之,一激一随,法纪乱,朋党兴,国因以敝。

然后知三年无改之论,圣人以示子道也,而君道亦莫过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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