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别云不说话,观尘便开口了:“还站得稳吗?”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脸上泪痕还没干,他胡乱擦了擦,低声道:“我缓一会儿就走。
今天晚上胡话说得太多,你全都当做没听见好了。”
僧人又安慰他,半开玩笑道:“我都已经坦诚了,你还要同我一别两宽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脑子里很乱,我都不知道该称呼你什么。”
季别云越说越难堪,视线盯着脚下的砖缝不肯挪开。
观尘握住他的手臂,把他往里面带,“去躺一会儿吧,你需要休息。”
季别云自己也感受到了,不只是额头,身上许多地方都在发烫。
白日里才听得徐阳嘱咐,说不能思绪过度,这会儿情绪大起大落,果然又栽了。
他自己倒不觉得这有多严重,以往在戍骨城内都是睡一觉便不管了,也没见把脑子烧傻。
可观尘显然不这么想,一定要他躺下来休息。
他老老实实被扶着到了床榻边,合衣躺了上去,然而观尘却转身出了房间。
季别云仰躺着,脑子里跑马似的闪过许多画面。
一会儿在想和尚被他吓跑了,一会儿又在想马车还在山脚下等着,徐阳不见他回去兴许也要着急找人。
万一这事儿闹开了,他夜闯悬清寺的行径可能也瞒不住了。
没等他理出头绪,僧人便又回来了,还端了一盆水放到桌上。
观尘从盆里捞出一条巾帕,拧了拧,之后折得方方正正,放在了他额上。
热意顿时缓解了许多,季别云眨了眨眼,没动。
观尘垂眼看向他道:“病了就别乱跑,更深露重,你身体本就受损太多。”
季别云想也没想就答道:“来找你不算乱跑。”
和尚没理会他这句话,反而问道:“大夫怎么说?”
他一脸无辜道:“没说什么啊,就是我前些时日累着了而已。”
观尘那神情看不出信没信,只是倾身将一床薄被展开来,盖在了他身上。
之后还往上提了提,严严实实地盖到季别云下巴处。
他觉得自己又变成了被人照顾的小孩,有些稀奇地盯着僧人不放。
观尘始终没看他,只站在床边,又问道:“是师父将我身世告知你的?”
他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告状:“你那个妙悟师兄对我好凶。”
僧人嗯了一声,又道:“他对我也是这样。”
季别云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料到会得到这种回答,想要得寸进尺的念头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于是他转而告其他人的状:“皇帝有病,他不愿意查御史台,还想把我训成他的走狗。”
僧人这回认真了些,“元徽帝为人怯懦且多疑,你以后少与皇帝正面交锋。”
他笑了笑,显得有些狡黠,“我又不傻,阳奉阴违总知道的。”
话音刚落,离床榻最近的一盏油灯突然灭了,观尘起身去察看。
季别云看着那道背影,脸上装出来的笑意收了回去,视线紧随着僧人玉白的指尖,浑然不觉那盏灯忽然又重新亮了起来。
观尘转过头,正对上他的视线,些微一愣。
“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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