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
妈妈哭得更恸了。
她把我搂在怀里。
眼看太阳就落下去,四外没有一个人,只有我们娘儿俩。
妈似乎也有点怕了,含着泪,扯起我就走,走出老远,她回头看了看,我也转过身去:爸的坟已经辨不清了;土岗的这边都是坟头,一小堆一小堆,一直摆到土岗底下。
妈妈叹了口气。
我们紧走慢走,还没有走到城门,我看见了月牙儿。
四外漆黑,没有声音,只有月牙儿放出一道儿冷光。
我乏了,妈妈抱起我来。
怎样进的城,我就不知道了,只记得迷迷糊糊的天上有个月牙儿。
刚八岁,我已经学会了去当东西。
我知道,若是当不来钱,我们娘儿俩就不要吃晚饭;因为妈妈但分有点主意,也不肯叫我去。
我准知道她每逢交给我个小包,锅里必是连一点粥底儿也看不见了。
我们的锅有时干净得象个体面的寡妇。
这一天,我拿的是一面镜子。
只有这件东西似乎是不必要的,虽然妈妈天天得用它。
这是个春天,我们的棉衣都刚脱下来就入了当铺。
我拿着这面镜子,我知道怎样小心,小心而且要走得快,当铺是老早就上门的。
我怕当铺的那个大红门,那个大高长柜台。
一看见那个门,我就心跳。
可是我必须进去,似乎是爬进去,那个高门坎儿是那么高。
我得用尽了力量,递上我的东西,还得喊:“当当!”
得了钱和当票,我知道怎样小心的拿着,快快回家,晓得妈妈不放心。
可是这一次,当铺不要这面镜子,告诉我再添一号来。
我懂得什么叫“一号”
。
把镜子搂在胸前,我拚命的往家跑。
妈妈哭了;她找不到第二件东西。
我在那间小屋住惯了,总以为东西不少;及至帮着妈妈一找可当的衣物,我的小心里才明白过来,我们的东西很少,很少。
妈妈不叫我去了。
可是“妈妈咱们吃什么呢?”
妈妈哭着递给我她头上的银簪——只有这一件东西是银的。
我知道,她拔下过来几回,都没肯交给我去当。
这是妈妈出门子时,姥姥家给的一件首饰。
现在,她把这末一件银器给了我,叫我把镜子放下。
我尽了我的力量赶回当铺,那可怕的大门已经严严地关好了。
我坐在那门墩上,握着那根银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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