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坐了一乘红轿,前面还有几个鼓手,吹打得一点也不好听。
轿在前边走,我和一个男人在后边跟着,他拉着我的手。
那可怕的月牙放着一点光,仿佛在凉风里颤动。
街上没有什么人,只有些野狗追着鼓手们咬;轿子走得很快。
上哪去呢?是不是把妈抬到城外去,抬到坟地去?那个男人扯着我走,我喘不过气来,要哭都哭不出来。
那男人的手心出了汗,凉得象个鱼似的,我要喊“妈”
,可是不敢。
一会儿,月牙象个要闭上的一道大眼缝,轿子进了个小巷。
我在三四年里似乎没再看见月牙。
新爸对我们很好,他有两间屋子,他和妈住在里间,我在外间睡铺板。
我起初还想跟妈妈睡,可是几天之后,我反倒爱“我的”
小屋了。
屋里有白白的墙,还有条长桌,一把椅子。
这似乎都是我的。
我的被子也比从前的厚实暖和了。
妈妈也渐渐胖了点,脸上有了红色,手上的那层鳞也慢慢掉净。
我好久没去当当了。
新爸叫我去上学。
有时候他还跟我玩一会儿。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爱叫他“爸”
,虽然我知道他很可爱。
他似乎也知道这个,他常常对我那么一笑;笑的时候他有很好看的眼睛。
可是妈妈偷告诉我叫爸,我也不愿十分的别扭。
我心中明白,妈和我现在是有吃有喝的,都因为有这个爸,我明白。
是的,在这三四年里我想不起曾经看见过月牙儿;也许是看见过而不大记得了。
爸死时那个月牙,妈轿子前面那个月牙,我永远忘不了。
那一点点光,那一点寒气,老在我心中,比什么都亮,都清凉,象块玉似的,有时候想起来仿佛能用手摸到似的。
我很爱上学。
我老觉得学校里有不少的花,其实并没有;只是一想起学校就想到花罢了,正象一想起爸的坟就想起城外的月牙儿——在野外的小风里歪歪着。
妈妈是很爱花的,虽然买不起,可是有人送给她一朵,她就顶喜欢地戴在头上。
我有机会便给她折一两朵来;戴上朵鲜花,妈的后影还很年轻似的。
妈喜欢,我也喜欢。
在学校里我也很喜欢。
也许因为这个,我想起学校便想起花来?
当我要在小学毕业那年,妈又叫我去当当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新爸忽然走了。
他上了哪儿,妈似乎也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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