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附近有一个人附和,这人就是李振江,他把他的灰色毡帽掀到后脑勺子上,豆油灯下,露出他的光溜溜的秃头来。
“说呀,谁先说都行,”
刘德山接着又说:“说错了另说,没关系。”
“嗯哪,如今人民军队讲民主,不兴骂人,打人,说得对不对不挑,说吧,谁先开口?”
李振江也催着大伙。
尽是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别人都不说。
赵玉林坐在桌子上,噙着他的短烟袋。
老孙头远远坐在一个角落里,也不吱声。
老田头坐在李振江近边,胆小地望望李振江,眼窝显出阴凄的神色。
他不害怕萧队长,光怕李振江。
他明白李振江是韩老六心腹。
萧队长看到这情形,说道:
“你们不用怕谁,有话只管说。”
“对,谁也不用怕谁,各人说各人的话。”
李振江马上应和萧队长:“如今不是‘满洲国’,谁也不兴压力派。”
还是没有人说话,光听见赵玉林的烟袋滋嘶呀滋嘶呀地发响。
萧队长在课堂里踱来踱去。
他想,得找出一个办法,打开这闷人的局面,得提出一个人人知道而且人人敢说的事情,让大家开口。
他低下头来,皱起眉头,用右手取掉他的军帽,用这拿着帽子的同一只手搔着他的剃得溜光的脑瓜。
不大一会,他抬起头来,对大伙说道:
“你们谁当过劳工?”
“谁都当过。”
除了李振江,都答应着。
除了李振江,到会的人都当过劳工,谁都想起这段挨冻挨饿又挨揍的差点送命的生活,会场里面哗哗地吵闹起来了,不只一个人说话,而是二十多个人,分做好几堆,同时抢着说。
李振江光笑,没有话说。
别的人都七嘴八舌倒苦水。
“我劳工号还没有摊到,就叫去了,六个月回来,庄稼也扔了。”
赵玉林说,在桌沿上磕烟袋。
“你还说庄稼哩,人家把人都扔了。
伪‘康德’九年,我屋里的闹病,我到村公所请求宫股长想法,等我屋里的病好些,再去。
他瞪起黑窟窿似的两只眼睛说:‘你不去,叫我替你去?你屋里的闹病,你迷糊了,我还迷糊哩,你跟我说,我跟谁说去?不是看你媳妇那一面,你妈那巴子,兔崽子,看我揍你。
’他越骂越上火,抡起黑手杖来了。
我蹽出来,寻思着:‘去就去呗。
’赶到我六个月回来,我屋里的早入土了,我到如今还是跑腿子[2]。”
赵玉林的邻居,跑腿子的花永喜说完,叹了一口气。
“你还想你媳妇哩,人家差点命都搭上。
上东宁煤窑的那年,一天三碗小米粥,两个小饽饽,饿的肚皮贴着脊梁骨。”
老孙头看见大伙唠开了,也凑拢来插嘴说。
“你那算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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