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叫这个怪名。”
“这是外号,他本名叫李发。
‘康德’五年,他从关里牵两头毛驴,娘们抱个五岁的小嘎,骑在一个毛驴上,另一个毛驴驮着马杓子、碗架子、笊篱子,嘁哩喀喳,来到这屯。
租了杜家五垧地。
咱们这儿,毛驴是极少的,大家稀罕他牵俩毛驴,给他起下这外号。
租种两年地,两个毛驴都贴了,光剩下个外号,小嘎又闹窝子病[2]死去,娘们走道[3]了。
往后,他不种地,是活不干,靠风吃饭。
逛道儿,喝大酒,看小牌,跳二神[4],都有他的份,农会成立,大伙说不能要他,他也不来。”
萧队长说:
“往后你约他来谈谈。”
萧队长走到屋子的当间,大伙都敛声屏气,李毛驴也停止唠嗑。
萧队长说道:
“新年大月,找大伙来谈谈,彼此见见面,认识认识。
咱们都是庄稼底子,都姓穷,不姓富,你们没有姓富的吧?就是干过一星半点不该干的事,也是在地主社会里死逼无奈,不能怪大伙。”
脊梁贴在炕头墙上的一个耍大钱的屯溜子点点头说道:
“嗯哪。
在早这屯子的风情可坏呐。
下雨天,大地主带头耍钱,不耍不行,不顺他的意,饭碗也摔了。”
萧队长接着说道:
“比如说:李——”
他说个“李”
字,差点带出毛驴两字来。
他停顿一下,才说:“李发,”
李毛驴听到萧队长叫他的名字,给愣住了。
多少年来,屯子里人没有叫过他本名,光叫他外号。
这回他很吃惊,也很感动。
吃惊的是萧队长连他名字也知道,感动的是这八路军官长不叫他外号,叫他本名,把他当个普通人看待。
娘们走道以后,好些年来,他自轻自贱,成了习惯,破罐子破摔,不想学好了。
没存想还有人提他的名字,他用心地听萧队长往下说道:
“李发乍来这屯子,可不也是一个好样庄稼人?租地主的地种,临了,两个毛驴都赔进去了,小孩也闹病死了,娘们养活不起,不久走道了。
乍来那时候,他耍钱吗?”
李毛驴顺下眼睛。
他想起他的毛驴、孩子和娘们,他想起娘们走道以后的头一个下晚的阴阴凄凄的情景。
他想起来,有一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饿得慌了,到人家地里劈一穗苞米,被人家抓住,打得皮破血流,昏倒在地上。
他想起往后的日子,人呆得住,嘴呆不住,结交一帮二混子,放局子,跳二神,正经活不干。
人家瞧不起他,他不在乎,因为自己首先就瞧不起自己。
这回萧队长却叫到他的名,也不轻贱他,这却使他不知咋办好。
萧队长还在说着,态度很温和。
“早先不好的事,都是地主逼咱们干的,不能怪咱们,如今害人的坏根抠尽了,再不学好,再不朝前站,那就要怪自己了,到了人民当权的时代,大伙都应该改造,分了地,就得好好生产,做个好样的人。
你们多唠一会,我去看看老爷子跟老太太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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