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掩上门,一副副画像细看过去,或坐,或立,或笑,或颦,四时节气俱有,看落款日期都是幽禁十年间所作。
绿芜,你泉下有知,是否是含笑的?十三对你一如你对他!
其中一副是十三和绿芜两人一起的画像,细看笔触,绿芜应是十三所画,而十三是绿芜所绘。
一轮如钩弯月挂在柳梢头,绿芜坐于树下抚筝,十三立在不远处吹笛,两人眉眼含情,绿芜带着几分娇羞,十三满面欣悦。
"这是我们成婚之日所绘。
我什么都不能给她,只能以天地为媒,柳树为证。
"十三立在我身后,凝视着画,语气沉痛。
我盯着画中的绿芜道:"绿芜是快乐的。
这就是你给她的最好东西。
我虽只见过她一面,但觉得她眉头总是紧锁着无限愁思,可你看看这些画,她即使含嗔薄怒,却是喜悦的。
"
"她为什么要走?只言片语就把十年统统抹去?为什么?就算我有不是,可承欢呢?"十三把手中酒壶狠狠砸到地上。
为什么?霎时间恨怨悲怒溢满了我心。
走到桌边随手拿了瓶酒,灌了几口。
我一面喝酒一面一根根吹熄蜡烛:"我有个故事要告诉你,也许你听了,可以明白一二。
"
十三随意靠着柱子坐在地上,拿起桌上烟斗凑到最后一根蜡烛上点燃,默默吸着。
我道:"给我些烟丝!
"他解下烟袋子扔给我。
我随手裁了方纸,卷了根烟卷,也凑到烛上点燃,深吸了口,久违的味道,缓缓吐出。
吹熄了屋中最后一根蜡烛。
我靠着桌子坐在地面上,吸着烟,漆黑的屋子中,只有我和他手中的烟一明一灭。
"在讲故事前,我还有几句题外话说。
你和绿芜固然是夫妻情深,可你别的福晋这么多年也是苦守着,孩子她们一手带大,好不容易盼到你出来,你就如此对她们吗?"十三面前的一点红花开了又灭了。
我吸了口烟问:"绿芜祖籍是浙江乌程,你可知道?"黑暗中,十三声音幽幽传来:"只听她说是江南人,因她身世漂泊,自己不愿多说,我不愿引她伤心,也从未多问。
"
"绿芜在很多年前曾给我写过一封信-贱妾绿芜,浙江乌程人氏。
本系闺阁幼质,生于良家,长于淑室;每学圣贤,常伴馨香。
祖上亦曾高楼连苑,金玉为堂;绿柳拂槛,红渠生池。
然人生无常,命由乃衍;一朝风雨,大厦忽倾!
-"十三手中的一点火红骤然一抖,我轻吸口气,稳着声音道:"浙江乌程在圣祖康熙爷登基之初曾发生过一件举国轰动的大案,因为庄氏修订明史时沿用了明朝旧称和年号,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参加庄氏《明史辑略》整理、润色、作序的人,及其姻亲,无不被捕,每逮捕一人,全家老小男女全部锒铛入狱。
与此书相关的写字、刻板、校对、印刷、装订、购书者、藏书者、甚至读过此书者,莫不株连。
当时被杀的有七十二人,其中凌迟处死的十八人,充军远方的有数百人,受牵连入狱的两千多人。
因此而家破人亡,骨肉飘零者不计其数。
"十三静默未语,黑暗中只有手中的那点火星上下簌簌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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