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给妻子写过一封信。
像他这般的男人,大概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会令自己的情感充实。
退一步说,即使曾经这么想过,他也不是那种说干就干的性格。
他知道母亲和菜穗子似乎时有通信,却从没过问。
即使见到菜穗子用铅笔写的字迹潦草的书信寄到家里,他也不想拆开信来看看妻子写了些什么。
他只是有时长久注视着那信封,像是有些担心菜穗子是否安好。
每当这样的时候,他眼前便朦朦胧胧地浮现出妻子仰躺在病床上写信时的慵懒模样,不时用铅笔摩挲着自己消瘦的脸颊,反复推敲着违心的词句。
圭介从未向人倾诉过自己心中的烦闷,一天,他去参加一位前辈的送别会,结束后和一位心直口快的同事一起步出会场时,不知怎地就觉得这个男人应该比较可靠,便把妻子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这可真是不幸啊!”
对方酒意阑珊,耐心地听着圭介的话,似乎很是同情。
不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说道:“不过,有个这样的老婆,你反倒可以放心了吧?”
起初圭介不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不过他忽然想起到,从前曾有人谣传这位同事的妻子品行不端。
这么一来,圭介就没有再和他谈起妻子的事情。
同事的这句话,让圭介的心堵了一块。
他整个晚上几乎都未合眼,一直心事重重。
他觉得,菜穗子现在呆的那座山里的疗养院简直就像是世界的尽头。
他完全无法理解所谓的“自然的慰藉”
。
在他看来,环绕着疗养院的所有山脉、森林、高原都只会加深菜穗子的孤独,只是将她与世隔绝的屏障。
菜穗子在这类似天然牢狱的地方,像是已经万念俱灰,只是孤单地盯着虚空,静待死亡的到来——
“到底哪里可以放心了!”
黑暗中,圭介一个人躺着,任凭心里涌起那无处宣泄的怒气。
圭介不知有多少次暗暗下定决心,要跟母亲商量把菜穗子接回东京来。
可是,他一想到母亲一定会拿菜穗子的病情当借口,和往常一样千方百计地表示反对,自己就烦得要命,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再者,自菜穗子离开以来,母亲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心情一直很好——圭介不禁自问:站在迄今为止的婆媳关系上来看,就算是把菜穗子接回家来,自己又能为她的幸福做些什么呢?
于是,他终究还是选择让一切维持现状。
一个寒风四起的日子,圭介在荻窪出席了一位朋友的葬礼。
回家路上,他来到车站等车,在披着夕阳余晖的月台上独自踱来踱去。
这时,一列长长的中央线列车携着一阵风从圭介面前疾驰而过,扬起飘散在月台上的无数落叶,他好容易才发觉那班列车是开往松本的。
长长的列车呼啸而过,圭介却仍然站在漫天飞舞的落叶里,向着列车离开的方向,目光苦楚地目送了车子一程又一程。
他在心里描绘着:几小时后,这班列车会驶入信州,然后用同样快的速度驶过菜穗子所在的疗养院附近……
那一个瞬间,圭介从头到脚都清清楚楚地感到了妻子的气息。
依圭介的性格,本是不会为了意中人的一个幻影而独自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的。
可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从那以后,他常常在公司提前下班的时候特地坐省线电车从东京站跑到荻窪站,然后一动不动地等待那班开往信州的晚班列车从月台经过。
那班傍晚时分驶来的列车,总是风驰电掣般地经过,扬起他脚边的无数落叶。
圭介就在列车经过的那段时间里,望眼欲穿地目送一节节车厢。
他感应得到,这趟客车在转瞬间掠走了这一天里让自己几欲窒息的某种东西,不知道把它们带向了何方。
这样的感觉是如此清晰,让他痛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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