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脚跷起,两手正在脱鞋。
他电话里说什么了?我问。
但同时心里苦笑,说什么凯瑟琳的英文程度也懂不了。
没讲啥。
至少讲了他还活着,我心里说,那只跷着的脚落在地板上。
顾妈在厨房里做午饭,泡饭溢出焦煳的气味满房子都是。
自从她知道这房子里的三口人都要走上不归路,焦煳泡饭的气味常常从厨房冒出来。
剩下的时间,我全部用来清理东西。
能给顾妈的我都给她了,除了晚礼服之外,她也都接受下来。
从十二岁到现在有多少东西要处理?有多少东西不能落入陌生人之手?每一张纸片都要仔细阅读,我不能让陌生人知道我仇恨过父亲、凯瑟琳、凯瑟琳的父母。
我也不能让陌生人知道从十二岁到十八岁的暗恋:那些中国、法国、美国、英国的电影银幕上的男子。
当然,还有一次次无后果的情书互递,生日祝贺……没有一件东西不是证据,不需要毁灭。
我理解英国人美国人撤离之前,全上海的黑夜里那一蓬蓬焚烧证据的大火。
把该烧的烧完,我突然想到,杰克布这一会儿回来我该怎么办。
他若回来晚一步,发现再也找不到我,会怎么办?……顾妈把一堆灰烬装进铅桶,每弯一次腰或曲一次膝都发出关节炸裂的声响。
她留在都市,或回到乡下,这样“噼噼啪啪”
地还能卖多久苦力?……什么叫做“惶惶不可终日”
?那天的我就是最好的写照。
直到车子在菲利浦家门口停下,我才意识到,自己是打着造访的幌子来探消息的。
或许从罗恩伯格那里,会有关于杰克布和浦东工厂的消息传到温家。
温家的女佣告诉我,主人们都去龙华殡仪馆了,因为世海少爷死了。
佣人没有跟我谈下去的意愿,马上就要关门。
我抵住门,不让她关。
我记得女佣中有一个是世海的乳娘。
什么时候死的?
不清爽。
怎么死的?
日本人打死的。
昨天把尸首从浦东运到殡仪馆的。
佣人眼圈红了。
我赶紧转身,走开。
这位女佣一定是世海的乳娘。
我怕她当着我“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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