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因为太意外,所以马上束手就擒,乖乖地让人把自己带下去——像个孩子一样,他甚至还道了歉。
他是为了不想让人觉得自己要在工作时间偷偷溜回房间,所以才不想去服务员住的那一层,原因就这么简单。
“那就去他妈的海边拉。”
卖冰激凌的说。
他穿着一件黑丝绒背心,上面缀着银光闪闪的扣子。
他恐怕是把自己当成斗牛士了。
艾德又朝前翻了一页。
6月17日
厨师的助手一句话也不说,可能是聋哑人。
我也不说话。
没人打扰。
这个房间仿佛天赐,能吃饱。
跟洋葱纠缠,彻彻底底的洋葱妄想症!
他的有些记录读起来就像是写在从某个度假营地寄出的明信片上,但这并不重要。
只要艾德写自己的东西,说自己的话,那就是在用笔向脑袋里吵吵嚷嚷的那些存货宣战,就像刨刀推过矸石山,艾德想,或者像是从矸石山中穿过,没错,这更像是在钻孔,他边写,边朝什么地方钻过去,也许是朝G的方向,朝自己,朝一个广阔自由的空间,海风习习的明亮海湾,他沿着岸边的沙滩成几个小时地走下去,脑袋沉默,太阳穴清凉,脚淹没在冲刷过来的海水泡沫中……
楼下传来收音机的声音,说话声,有时是音乐声,但是非常不稳定,飘忽断续,间隔着类似咳嗽声或者嘶嘶声。
午夜前的海顿,本来很美,颤抖的乐声也很有神秘的气息,但随后就被淹没在走廊的嘈杂声中。
艾德套上衣服,悄悄走出去。
他蹑手蹑脚地下楼来到院子里,大步穿过那片空地,朝树林那边走了一段。
黑暗让他的眼睛感到很舒服。
洗碗间里的灯亮着,可能是谁忘了关,或者这灯本来就是通宵亮着的。
不稀罕,艾德想,就是有这样的地方,特别是那些大厨房里总会整夜亮着一盏灯,挺奇怪的,或许是某种仪式,为了突出灯光的寂寥。
艾德真想把这些灯全体消灭,为了善良的、护佑人的黑暗把它们一一打掉。
一声小小的、尖锐的叫声从夜色中闪过,透过洗碗间糊满污渍的窗玻璃能看到一些人影,是轮廓,是阴影。
艾德沿着斜坡朝上走了一段。
有几个人影几乎顶到了天花板,然后又缩小,消失。
艾德努力想再仔细看看,但他的眼睛又开始流泪了。
有人开始在那些大影子旁边忙活,沿着那些轮廓,上上下下,那人在抚摸那些影子,动作时而缓慢悠长,时而迅捷零碎。
也许是在量尺寸,艾德想,心中腾起一种羞耻感。
裁缝用软尺和握着软尺的手指插进他的裤裆时,他的母亲就坐在旁边。
那时他十三岁,那时一切都正常。
洗碗间里的人影渐渐缩到正常高度,其中一个已经进了院子,朝他这边走过来。
艾德揉揉眼睛——披着湿漉漉长发的幽灵?一个女人?裹着床单?人影掠过院子,上了用人楼梯。
马修的尖叫声,门砰地撞上,然后是下一个幽灵,接着又是一个,之后,一切恢复平静。
寂寥不复存在,善良的黑暗将克劳斯纳的洗碗间拥入怀中。
艾德看到一个男人穿过院子,走上了去下面海边的路。
[1]里尔克(RainerMariaRilke,1875—1926),奥地利诗人,生于布拉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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