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抱着林初眼泪簌簌地就落了下来。
林初的心立刻被疼痛紧紧填塞。
那份带着耻辱带着羞愧的爱在心里迅速地膨胀开来。
只是,到底还是缺了一个人,最重要的一个人。
生活注定还是无从选择地艰难着。
妈妈没有工作,偶尔有临时工可以做,林初依旧靠姨妈资助。
那一天,妈妈第二次抱着林初落下眼泪,然后把她推出门外,让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进了屋。
家门在林初的身后决绝地紧闭。
男人来得日渐频繁,最后固定为每周一次,并且会带来生活用品、食物,以及最重要的,钱。
彼时的小女孩,每天最大的乐趣只剩下静止的阅读,中国的、外国的、古典的、现代的,无用到奢侈。
于是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于是她对自己的妈妈有多少的爱,对这个男人就有多少的恨,虽然他养活了她们母女两个人。
这爱与恨,都在林初的心里成为被灰尘层层包裹的果核,坚硬而脆弱,等待着发芽与茁壮的蔓延。
三
1991年,江淮的洪水淹没城市的盛夏。
林初十二岁,小学毕业的暑假,每天看新闻,想象着近在身边的灾难。
第一次,母亲没有把她推出家门。
男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对她微笑,他付了她初中第一年的学费。
林初抿着小小的嘴唇,用力用脑袋甩开了他的手,仰着头,用镇定的眼睛炯炯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有些讶异,微微蹙眉,收回了厚实的手掌。
她跑出家门,习惯地蹲在楼前的梧桐树下用石头在地面上胡乱刻画。
总有一天,她要离开这个地方,总有一天。
眼泪来得猝不及防,四年,林初第一次恸哭出声。
她从来不肯对自己承认她是带着恨长大的,但是现在,她清楚地明白,就是这样,无法躲藏。
“哭是伤神的事情。
擦掉眼泪。”
林初抬起头,对面蹲着清瘦却挺拔的男孩,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她。
从很久以前开始,林初就发现每次她被妈妈从家门里推出来,都能看到这个男孩在树边在墙角在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不断重复的一幕一幕。
“很有趣么?不会看烦么?对别人家的事情就这么好奇么!”
林初瞪大了眼睛冲他大声地喊道。
男孩愣了一下,嘴角的微笑挂着一丝忽明忽暗的忧伤或者嘲笑,“无趣。
不好看。
别人家的事……我的爸爸在的地方,和我无关么……”
林初的反应一定是男孩所无法料想的,她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突然用力把男孩推倒在地上,如同一只发疯的小兽,用力地踢打,撕扯,噬咬,失去所有理智也失去所有语言,沉默地爆发着眼泪和力量。
那一刻,周南就已经看到属于这个女孩的不可控制的对抗生活的力量,沉默的力量,血泪模糊。
是林初的眼泪,周南的血肉。
他没有还手,任凭面前这个小他四岁的女孩对他的你死我活般地撕咬。
午后的艳阳把空气都照耀到透亮刺目,树上蛰伏的蝉高声地喧嚣,周南抹掉左侧脸颊带着血的细长抓痕,坐在地上,对林初露出柔和笑容,“发完脾气,笑一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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