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耿若尘的病就好了,他又恢复了他那活力充沛的样子,他变得忙碌了,变得积极了,变得喜欢去工厂参观,喜欢逗留在外面了。
他停留在风雨园中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是,他并非在外游荡,而是热心地把他的时间都投资到服装设计上以及产品的品质改良上去了。
老人对他的改变觉得那么欣慰,那么开心,他常对雨薇说:
“你瞧!
他不是一个值得父亲为之骄傲的儿子吗?”
江雨薇不说什么,因为,她发现,耿若尘不知是在有意地,还是无意地躲避她。
随着他的忙碌,他们变得能见面的时间非常少。
而且,即使见面了,他和以前也判若两人。
他不再飞扬浮躁,不再盛气凌人,不再高谈阔论,也不再冷嘲热讽。
他客气,他有礼貌,他殷勤地向她问候,他和她谈天气,谈花季,谈风,谈雨,谈一切最空泛的东西……然后礼貌地告别,回家后再礼貌地招呼她。
那么彬彬有礼,像个谦谦君子!
可是,她却觉得如同失落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一般。
一种她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惆怅、空虚、迷惘的情绪,把她紧紧地包围住了。
每天,她期望见到他,可是见到他之后,在他那份谦恭的应酬话之后,她又宁愿没有见到过他了。
于是,她常想,她仍然喜欢他以前的样子:那骄傲、自负、桀骜不驯的耿若尘!
然后,春天不知不觉地过去,夏天来了。
随着天气的转热,老人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坏,他在急速地衰弱下去。
黄医生已经不止一次提出,要老人住进医院里去,但是,老人坚决地拒绝了。
“我还能行动,我还能说话,为什么要去住那个该死的医院?等我不能行动的时候,你们再把我抬到医院里去吧!”
黄医生无可奈何,只能嘱咐江雨薇密切注意,江雨薇深深明白,老人已在勉强拖延他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日子了。
这加重了江雨薇的心事,半年来,她住在风雨园,她服侍这暴躁的老人,她也参与他的喜与乐,参与他的秘密,参与他的心事。
经过这样长的一段时间,她觉得,老人与她之间,已早非一个病人与护士的关系,而接近一种父女般的感情。
但,老人将去了!
她一开始就知道他迟早要去的,她也目睹过无数次的死亡,可是,她却那么害怕面对这一次“生命的落幕”
。
老人自己,似乎比谁都更明白将要来临的事情。
这些日子,他反而非常忙碌,朱正谋律师和唐经理几乎每天都要来,每次,他们就关在老人的房里,带着重重的公事包,和老人一磋商就是好几小时之久。
有次,江雨薇实在忍不住了,当朱正谋临走时,她对他说:
“何苦呢?朱律师,别拿那些业务来烦他吧,他走的时候,什么都带不走的,你们就让他多活几天吧!”
“你知道他的个性的,不是吗?”
朱正谋说,“如果他不把一切安排好,他是至死也不会安心的!”
于是,江雨薇明白,老人是在结算账务,订立遗嘱了。
这使她更加难受,也开始对生命本身起了怀疑,一个人从呱呱堕地,经过成长,经过学习,经过奋斗,直到打下了天下,建立了事业,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剩下的是什么呢?带不走的财产,无尽的牵挂,以及一张遗嘱而已。
人生,人生,人生是什么呢?
六月初,老人变得更加暴躁和易怒了。
这天晚上,为了嫌床单不够柔软,他竟和李妈都大发了脾气,当然,李妈也明白老人的情况,可是,她仍然偷偷地流泪了。
江雨薇给老人注射了镇定剂,她知道,这些日子,老人常被突然袭击的疼痛弄得浑身痉挛,但他却强忍着,只为了不愿意住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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