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人,是一个暗影般神秘的存在,我知道叔父手下有一群誓死效忠王氏的暗人,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潜藏在何处;但有一声令下,他们随时会像影子一样出现,执行主上的使令。
耿介狂放的杜侍郎,会是暗人的首领;我那清名高望的父亲,会矫诏犯上;英雄盖世的豫章王,会向朝廷悍然发难……忠义也罢,奸佞也罢,我第一次知道,这世上原本没有绝对的忠奸。
说到底,不过“成王败寇”
四个字——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血肉之驱,都有一样的利欲私心,在断头刀下,生命也是一样的脆弱。
譬如此时,杜盟的头颅正悬挂在宁朔城头。
他在朝堂之上雄辩滔滔,指挥暗人来去如影,一生忠勇,以死报答温相知遇之恩。
然而有朝一日,他的大好头颅断送在屠刀之下,也只不过血溅三尺而已。
萧綦令宋怀恩招抚杜盟不成,再没有余话,断然下令,将他一刀断头——能用则重恩以待,若不能为他所用,那便是死路一条。
换作父亲或许会有惜才之仁,萧綦却不会,他是运筹帷幄的权臣,也是谈笑间生杀予夺的大将。
父亲的第二道密函紧跟着送到。
京中再起变故,右相党羽翦除未净,竟在行刑当日当市劫囚,欲将温宗慎救走。
幸被叔父手下的御林军击退,而叔父奉旨监斩,也被刺客所伤。
温宗慎随后被押入天牢,为恐再生变故,姑姑亲赴牢中,以一杯毒酒将其赐死。
京中风云诡谲变幻,已到水火不容之势,江南謇宁王也已剑拔弩张,前锋大军悄然拔营,恰在此时,右相党羽派遣暗人行刺豫章王——这一切,都给了萧綦出兵南下最好的理由。
宁朔驻军训练有素,军威严整,粮草缁重齐备,萧綦留下二十五万驻军留守边塞,亲率铁骑劲旅十五万,三日之后,挥戈直捣京城。
我随萧綦登临城楼,检阅三军操演。
这已不是我第一次目睹他麾下军威,然而,当三军举戟,齐声高呼,马蹄卷起满天沙尘,滚滚如雷霆动地之际……我再一次被这铁血之景震撼,一如三年前在朝阳门上。
我回望萧綦的侧颜,见他玄色战袍上的绣金蟠龙纹章,被夕阳染得粲然夺目。
今时今日的萧綦,羽翼已丰,剑锋也已霍然雪亮。
宁朔的长空朔漠虽辽阔,只怕已容纳不了他铁骨铮铮,雄心万丈。
是夜,我吩咐玉秀整理行装,准备即日随大军一同南下。
玉秀第一次离开宁朔远行,便是随军出征,当下又是紧张又是雀跃。
我见她收拾了许多厚重衣物,不由笑道,“越往南走越是温暖,到了京城就再穿不着厚重之物,这些都不用带了。”
身后却听得萧綦的声音淡淡含笑道,“都要带上。”
他大步走进内室,甲胄未卸,侍婢们慌忙躬身退下。
我笑吟吟看他,“这你便不知道了,此时若在京中,已经是纱袖罗衣,霓裳翩翩,谁还要穿得这般笨重难看。”
萧綦没有说话,只望住我,那目光看得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我上前帮他解开胸甲,笑着揶揄道,“回府也不换上常服,这么冷冰冰一身很舒服么。”
“你在想家。”
他握住我的手,目光深深,“很想回到京中,是么?”
我微窒,默然别过头去,心中最不愿碰触的念头被他一语道破,一时有些黯然,只得勉强笑了笑,“反正就要回去了,倒还有些舍不得宁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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