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玛丽亚-《铁皮鼓》

第二篇 玛丽亚(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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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年七月,特别新闻广播报道了法国战役势如破竹的胜利进展之后不久,波罗的海海滨的游泳季节开始了。

正当玛丽亚的哥哥弗里茨中士从巴黎寄来了第一批风景画明信片的时候,马策拉特和玛丽亚决定让奥斯卡到海滨去,因为那儿的空气有益于他的健康。

马策拉特说,在午休时间——商店从一点到三点停止营业——由玛丽亚陪我去布勒森海滩,如果她在那里一直待到四点钟,那也没有关系,他很愿意偶尔站站柜台,在顾客前露露面。

他替奥斯卡买了一条绣有铁锚图案的蓝色游泳裤。

玛丽亚已经有了一条红边绿色的游泳衣,是她姐姐古丝特送的坚信礼礼物。

游泳包是我妈妈那时候用的,里面塞了一件白色软毛绒浴衣,这也是我妈妈的遗物,此外还有一个小桶、一柄小铲和若干用沙做糕饼的玩具模子,纯属多余。

玛丽亚挎着包。

我自己带着鼓。

电车要经过萨斯佩公墓,奥斯卡对此感到害怕。

他能不担心一见到这个如此寂静却又如此意味深长的地方,会败坏他对游泳本来就不太高的兴头吗?奥斯卡暗自问道,当坑害了扬·布朗斯基的人身穿单薄的夏装,乘着电车丁丁当当从他的坟墓边上驶过的时候,他的幽灵会采取什么态度呢?

九路电车停了下来。

售票员喊道:萨斯佩到了。

我的目光从玛丽亚身旁掠过,死盯着布勒森方向,另一辆电车正从那里对开过来,慢慢地由小而大。

决不能让目光往一侧溜去!

那里有什么东西可看的!

可怜巴巴的海滩矮松,雕有花体字的生锈的栅栏门,东歪西倒的墓碑,只有蓟草和不结实的野燕麦喜欢读碑上的铭文。

还不如从打开的车窗里抬头望望天空呢;它们在那儿轰鸣,肥胖的容克52型,似乎只有三个发动机的飞机或者肥壮的苍蝇才能在这万里无云的七月的天空中轰鸣。

我们又丁丁当当地开走了,对面开来的电车挡住了我们的视线。

拖车刚过去,我扭转脑袋,整个颓记的墓场正好全收眼底,包括那一段北墙,上面那片醒目的白色的地方虽说是在阴影里,却仍使我感到十分难堪……

终于离开了那个地方,我们快到布勒森了,我的目光又回到了玛丽亚身上。

她穿一件薄花布连衣裙。

皮肤微微发亮的圆脖子,高高的锁骨上挂着一串红色木雕樱桃项链,个个一样大小,像是熟透了快爆裂似的。

是我想象出来的呢,还是当真闻到的呢?玛丽亚带着香草味去波罗的海海滨。

我微微弯过身子,深深地吸那芳香,暂时忘掉了正在腐烂的扬·布朗斯基。

在保卫战士的肉尚未从骨头上烂掉之前,波兰邮局的保卫战已经成为历史。

幸存者奥斯卡满鼻孔的气味,完全不同于他的一度是那么时髦、如今则在腐烂的假想的父亲可能散发出来的气味。

到了布勒森,玛丽亚买了一磅樱桃,搀着我的手(她知道我只允许她这样做),领我穿过矮松林向浴场走去。

尽管我已经快满十六岁了(浴场管理人是看不出来的),却还是让我进了女更衣室。

黑板上写着——水温:十八度;气温:二十六度;风向:东风;天气形势预报:晴。

黑板旁边,是救生协会的布告,写的是急救方法,配有几幅笨拙的旧式画。

被淹的人都穿着条纹游泳衣,救生员都留着小胡子,头戴草帽,在变化莫测的危险的海水里游泳。

光脚的浴场姑娘走在前面。

她像一个忏悔者似的身上系着一根绳子,绳的一端是一个可以打开所有的小间的大钥匙。

步桥。

步桥上的扶手。

沿着所有的小间是一长条椰子纤维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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