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从修鞋匠的家里百般挣逃出来,竟又沦落成个制鞋匠。
可是一入军营阶级严,兵卒只能听命,丝毫不能违逆官长。
他们这些长行辛苦制好了鞋靴,将校拿到鞋市去卖,得的钱,一文都没有他们的。
而且每月都有定数,做不完还要受责罚。
他愤不过,有意拖工,到了月底,挨了军头一顿鞭子,还扣了一半的粮饷。
他想逃,一个老军偷偷劝他,逃军罪比早些年虽减了些,不过仍然极重,头一回捉到,杖一百,徒刑三年;第二回捉到,流放三千里;第三回就要处斩。
他听了,只得叫着苦,断了念。
成年之后他从没掉过泪,挨鞭子时,众人看着,得顾着别失了面皮,到晚间,却在铺上蒙着被子狠哭了一场。
哭完后,只能暗暗告诉自己,你是要成大事的人,必得经些磨砺。
挨过了这小人苦,才能享到大人福。
在军营里辛苦做了三年鞋匠,到去年十月,方腊起事,到年底已经聚众数十万,连破五州,攻下几十个县,随后挥师杀到杭州。
杭州城自从太祖平定江南、吴越王归顺后,已经安享太平近一百五十年,哪里见过这阵势?军中忙打开军械库,给军卒发放弓箭器械,命他们去守城。
游大奇领到一张黄桦弓、一袋木羽箭、一根狼牙棒。
那张弓至少有九斗力,弦硬得铁杆一般,他使尽了力气,也只拉开两三寸。
那根狼牙棒则已锈成了黄牙棒,而且极沉,有三十斤重,他只勉强挥得动,哪里能对敌?
他和其他兵卒们扛着兵器,被军头强逼着上到南城头,扒着女墙往下一看,全都吓得浑身筛抖,有的人甚而哭起来。
城外密密麻麻蝗阵蜂队一样,不知道有多少人,叫喊呼喝声震得耳朵发嗡。
锄头、镰刀和刀枪的锋刃映着夕阳,海面上万点波光一样。
冲在最前面一群人,全都身穿宽袖长裾的白衣,脸上涂着黛赤花纹,手里挥舞白幡黑旗,嘴里啸叫着,像数千魔怪出山,比钱塘大潮更加凶猛。
游大奇虽然没有哭,却已经惊得动弹不得。
不知谁大叫了一声:“知州赵震已经逃啦!”
他听到后,忙回头一看,站在身后的将校们早已不见,只剩管束他们的那个军头守在城墙楼梯口。
他立即明白了情势,忙转身就跑。
各处随即应声喊起来:“咱们也逃啊!”
城头的军卒们纷纷开始逃跑。
那个军头见他头一个奔过去,忙举起手里的鞭子。
这些年积威之下,游大奇一见这军头就怕,顿时有些畏缩,但一看那军头脸色煞白,比他还惊惧,再想起常日受的那些欺压,再耐不住,举起手里的狼牙棒,破声大叫着直奔过去,一棒挥了下去。
狼牙棒太重,没砸中军头脑袋,只击中了肩膀。
哪怕这样,军头也已经肩膀流血、痛叫着摔倒在地。
他撂下狼牙棒,又用力踹了一脚,这才飞快逃下城墙,往家里奔去。
街上到处是背包扛箱、惊奔慌逃的人。
他赶到家里一看,大门开着,爹娘都不在,家里四处都被翻腾得一片糟乱。
爹娘恐怕已经逃了,他知道方腊那些匪众专杀官吏和兵卒,忙脱掉身上军装,跑到自己屋里找了套当年的衣裤,胡乱套上,想找些值钱的东西,却哪里有?又不敢多逗留,拣了几件自己的衣裳,打了个包袱,便跑出门,随着逃难人群,慌忙望北城清波门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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