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坐在船尾的杜少谦,显然也是头一次经历这般过眼心惊,他用双手紧撑着船沿儿两端,皮肉上的青筋早已绷起老高。
由于清晨时才大雨初歇,这会儿又飘起了毛毛细雨,因此水面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笼罩在整个江面,使得我们的视线被阻碍得一塌糊涂。
待扎哈飞驰过魁岭沿岸较为稳当的流域后,霎时间我便感觉一股邪风拥着薄雾迎面扑来,几乎与此同时,身下那窄细的扎哈开始左右倾斜扭动,再看这鸭绿江水已经是白浪翻滚,骇水腾波!
水势的突然走样,令飞溅的水滴一股脑儿地往身上蹿,这些水滴里像是都藏了一顶冰锥子,戳在裸露的皮肤上那真是硬生生的寒。
想来这便是皮五口中真正的恶水,我的整个身子顿时就成了透心凉,嘴里哆哆嗦嗦地念叨着问皮五:“怎么办?怎么办?你倒是……你他娘的倒是说句话……”
“帮我看着点前头!”
皮五擎着身子,摆动剡木桨躲过迎头灌过的激湍浪头,大声叫嚷道。
接着,他俯下身来,居然不管不顾地盯着奔涌的江面端量了起来!
我见他完全是副甩手掌柜的模样,心里顿时怒不可遏,但转念一想,这种关头还是不去找他的晦气为好,于是只好忍气吞声道:“你,你这是……到底要干什么?”
“放心!”
皮五面不改色,挂着水珠的脸膛上充斥着运筹帷幄的表情,“咱们现如今是顺流,只要不逆着水势硬来,这扎哈再怎么折腾也没啥大事。
我在找水线,江风一起水线实在太难辨认,要是找不到它,待会儿到了哨口烟袋链,那咱们可就够呛哩!”
“水线?”
我双眼紧盯着前方弥漫不止的薄雾,满是惶恐地问道,“全是大浪,哪里来的啥水线?”
“你不是木帮中人,不懂这里头的蹊跷。”
皮五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这江上的水线就跟咱们平日在陆地上走的路似的,一旦扎哈偏离了水线就会像人迷了路,到时候别说我一个皮五,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
当年木帮中人在这江里流送,那可真真正正得请个专看水线的老把头师傅立在排头,否则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别看是同一口江里的水,就这东西儿那还分上水下水,清水浑水,文水武水,门道多得数不胜数咧!”
我见皮五说得有鼻子有眼儿,原本紧缩的心略微宽了宽,又好奇地问道:“那你倒是给讲讲,这江水的门道都有啥,让我跟杜科长也长长见识不是?”
皮五俯下的身子由扎哈的左端调换到右端,头也不抬地说:“木帮中人嘴里的上水下水,是指排子或者船在转弯的时候,江水是倾斜着的,往前流左为上,右为下,但凡遇到这种情况,右边要吃住劲儿。
那清水浑水说的是水底下有物,不深不浅的水就是清水,打着旋涡的水就是浑水;浑水大都哗哗地响,那是因为水底下有石头,哨口响水亮子就是这样。
而文水武水则是一条江中的慢水和快水,文水又深又稳,停船靠排万无一失;武水可就厉害啦,呛浪起鼓,这不眼下咱们就在武水的上头嘛!”
皮五话音将落,猛地抬起身来,抄起剡木桨搅动着左侧的浪头,扎哈顺势朝江心的方向滑去,这时整叶扎哈不知怎么忽然变得轻快了,甚至皮五只是用剡木桨左右点着水,那扎哈就贴着江浪起伏不止地疾驰起来。
皮五高声叫嚷:“瞅见没?找到水线真格儿能省把子气力!”
滞满水粒子的浓雾唰啦啦地扑在脸上,极速带来的紧张让我腹腔里升腾出一股子涌动的力道,凶猛地冲撞着喉咙。
我斜眼瞟视两岸,隐约看到一些虬须怪树张牙舞爪地耸在颓崖之上,它们在越发阴暗的天空下顺次而过,不禁让我冷战连连。
这个时候,远处白花花的雾气里开始爬出金色的闪电,沉闷的雷声也跟着缓缓响动了,而我们的正前方已然出现了一面黑洞洞的峭壁。
皮五见状连忙撇脸叫道:“江水马上就要甩湾了!
杜科长,你在后头斜着身子抓紧点船沿儿,这江湾过去之后,咱可就要借着水势冲过那哨口烟袋链啦!”
扎哈瞬间便飞入峭壁笼罩的巨大阴影之下。
皮五夯住身子费力地施展着剡木桨,扎哈在经过三五次剧烈的颠簸以后,转过江湾重新摆正了位置。
而就在我将放下心来的时候,不远处的前头忽然传来震天的水响,这声音像是在凶悍地鸣鼓,轰轰隆隆直震得耳根发痒——哨口烟袋链已然摆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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