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出有移动的侧影,有计算机蓝色的光点忽明忽暗。
我为什么坐在这里?他一面观看一面问她,除了你之外,我还在想什么?
她坐在他旁边,不过这次她想不出答案。
我想的是你的勇气,他为她回答。
我在想,对抗这一切的,只有你和阿诺德,而亲爱的老贾斯丁则在担心花床的沙土是否足够,好让你的黄色鸢尾花长得健康。
我是在想,我再也不相信自己了,也不相信我所代表的任何事物。
曾经有段时间,你的贾斯丁和这栋大楼里的所有人一样,对于委身接受集体意志的强烈批判感到光荣——他将这种集体意志称为国家,或者是有理性的人的教义,或是心怀些许疑虑地称之为更高远的理想。
曾经有段时间,我认为不论男女如有必要,都应该为造福众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称之为牺牲,或是职责,或是必要之举。
曾经有段时间,我可以晚上站在外交部外面,看着亮起灯光的窗户,心想:晚安,我是你谦卑的仆人贾斯丁。
我是伟大睿智的引擎里的一个螺丝钉,感觉很光荣。
我为国家效劳,所以我才有所感受。
然而,我现在所有的感受是:对抗他们一大堆人的只有你,他们赢得一点也不令人惊讶。
从这个小镇的大街上,贾斯丁转向左边,往西北方向走上道氏大道,草原风全力迎面扑在他暗沉的脸上,而他持续提高警觉,仔细注意周围环境,不愧在渥太华当了三年的经济随员。
虽然他一辈子从没到过这里,看到的一切却都很眼熟。
雪从万圣节一直下到复活节,他记得。
六月的月亮首度升起时播种,在九月首度下大霜前采收。
还要过好几个星期,被吓坏了的番红花才敢开始在枯死的草穗和干秃的草原上露脸。
马路对面有座犹太教堂,设计平实,由被遗弃在火车站的移民建立。
而当时移民带在身上的只有不堪的过往、扁平行李箱以及对于自由乐土的远景。
距离这里一百码处矗立了乌克兰教堂,旁边也有罗马天主教堂、长老教堂、耶和华见证人教会以及浸信会。
这些教会的停车场有如通电马场般,信徒的引擎在主人祈祷时得以保暖。
他脑海里飘过一句孟德斯鸠说的话:从来没有地方像耶稣的王国般内战频仍。
在上帝之家后面是财神之家,是本镇的工业区。
牛肉价格一定是跌破底了,他猜想。
不然为什么他会看到盖波先生全新开幕的“快乐猪肉工厂”
?从外观看来,谷物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否则葵花籽油公司为什么会出现在小麦田中间?那群怯生生的人,围在车站广场的老房子站着,一定是苏族或克里族印第安人。
(曳船道)转了个弯,带着他往北走,通过一条短短的隧道。
出了隧道,他来到了景致截然不同的乡间,有船屋及河景豪宅。
他知道,有钱的欧美白人就住在这里,他们修剪草坪,清洗车子,为自家的船上亮光漆,对坐收社会福利金的犹太佬、乌克兰佬,以及可恶的印第安人生闷气。
在小山上,或是在此地几乎可算是座小山的地方,就是他的目标物,那是本镇的骄傲,是东萨斯喀彻温的宝贝,是学术的王朝,这就是道氏大学,依序排列着中古时代的沙岩、殖民地时代的红砖以及玻璃圆顶建筑。
贾斯丁走到曳船道的分岔处,走上短短的山坡路,经过一座一九二〇年代的维基奥桥,来到一个有城垛的警卫室,上面有镀金的盾形纹章。
穿过拱门后,他得以欣赏精致无瑕的中古校园,也见识到创办人乔治·伊曼·道氏二世本人的青铜塑像。
他同时也是矿场拥有人、铁路大亨、老色鬼,盗用土地、射杀印第安人的凶手,是当地的圣人,灿烂辉煌地摆在花岗石底座上供后人凭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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