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烂摊子等着处理,最怕是又一场土木堡之变,当世可没有能挽狂澜于既倒的于少保了!
不仅如此,徐阶隐隐觉得不对劲,以严世蕃的权谋水准,他要翻天,怎么会露出如此多的马脚?官场上一向是太过简单才有鬼。
他久久沉默着,翻来覆去地思索其中含义。
龙蟠胜地,春风十里梅花。
沿山而行,从麒麟门至沧浪门……
东南山上山下的防线收缩起来便可直扑内城,夺走朝阳门……
莫怪梅花就地垂……
梅花!
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徐阶瞬间像被厉鬼攫住呼吸,低沉的嗓音里充斥着暴怒:“严世蕃布下的东南防线不是冲着朝阳门去的,他与朝阳门之间还隔着一道屏障,是孝陵卫。
严世蕃费尽心机营造假象,是想引孝陵卫出手,好将其一网打尽!”
徐渭几乎僵立在原地,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仅剩一个念头:“我……我得回南京通知梅姑娘!”
徐阶见他木愣愣地往帐外走,忙拉住道:“不,不能回去。
回去才正中他下怀。”
“我躲得过追兵,也绕过了您帐外的重重守卫,大人放心吧!
我能活着回南京报信,一定赶得上!”
徐渭红着眼眶指向南方。
徐阶不由得被这穷秀才的淳朴所感动,思索片刻,他脱下披在肩头的外袍,连带匕首一起郑重地放到徐渭怀中,叮嘱道:“文长,此去南京必然有天罗地网等着你送死,报完信,即刻走,浙江也不能去,你往江西走。”
“我记住了。”
纵有千万担忧,徐阶也不能多说,在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强大对手面前,徐渭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目送着他义无反顾地消失在黑暗里,感受着深夜的凉薄温度,徐阶被一种强盛的精神力所填满。
但心底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也许已经晚了。
宁静的苍穹下呈现薄纱印染般的青色。
叶白将视线移到藩篱之间,那里,列缺仍闭目坐着,几使人错认是一尊久经风雨的灰色石像,迎着晦暗天光的高耸城墙向他微微倾斜,在天地的无限浩瀚与你我的无限渺小之间,他仿佛巧妙地站在了刹那崩塌与一瞬永恒的分界点。
那一夜,列缺在城墙下待到破晓,在无声流逝的时间里,叶白眼中的山河都变得那么寂寥。
怎么会有血肉之躯真的了无牵挂?列缺心里一定存在着他都没有意识到的感情,即使发乎梦境,这份感情也一定会闯进心里,渴望着,呼唤着,压抑着,自我残杀着……即使他不承认这是爱。
在叶白怜悯的眼里,此刻的列缺如同一页被浸湿的宣纸,一点即破。
回忆是没有灯火的鬼城,照见丑陋,就扭曲成美好;照见罪恶,就篡改成善意。
最终,回忆多是一场虚伪的自问自答。
在回忆里美化自己,一边说忘了吧,昨天的感伤;一边说不能忘,太宝贵。
所以我的回忆里有多少真实?列缺逼问自己,心潮起伏之际,血脉翻涌灼热如火,他几乎想要发泄地高喊,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无数回忆里,只有那个孩童的笑脸是维持平衡的点:在一个陌生的粗陋窗前,他正蹲在窗边奋力往外看,将幼小的手扒上积满灰尘的窗台,倾听外面的欢声笑语。
“走。”
列缺睁开眼,对叶白说。
找不到那个孩子,但可以找那扇窗户。
两匹快马跃过城南,一熘烟向西城跑去。
叶白的睫毛沾着潮湿的雾气,迎风化作水珠落下,他抬袖擦了把脸,冲前方一马当先的列缺喊道:“走哪里?”
回答他的只有嗒嗒马蹄声。
顺着石板街往西直走,走到泥泞地方,就到了西城。
这是城中最穷困之地,三教九流、疾病肆虐、人间地狱。
列缺跳下马,将缰绳绑在马鞍上,拍下马屁股令其自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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