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工资的日子到了,掐指一算,来到棉花加工厂已经三个月。
据说正式工人每月发一次工资,临时工三个月发一次工资。
但总算发工资了。
什么叫上等人?上等人就是每月发工资。
我们三个月发一次工资,处于上等人与下等人之间,可以算做中等人。
下等人永远不发工资。
我记得那天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厂外的柳树脱光叶子,垂着柔软的枝条,像一排排默默肃立的革命英雄。
棉花收购旺季已过,田野里的棉花柴擎着五瓣的淡黄色花壳,显示出即将牺牲的悲凉与轻松。
厂里的柴油机被一个姓张的小子戳弄坏了,需要大修,车间放假,我们都准备拿着工资回家看看。
办公室外拥挤着二百多人,女多男少。
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脸上涂了一层气味逼人的雪花膏、香脂之类。
我既无新衣好换,又无东西往脸上抹,心中不甘不漂亮,便偷挤了李志高一些“白玉”
牙膏抹到脸上,脸上又麻又痒,着风一吹凉飕飕的,感觉很好。
还用热水洗了头发和脖颈,用一块锋利的碎玻璃刮了刮牙齿上的黄垢,刮得牙龈破裂,满嘴血腥。
李志高打扮得风度翩翩,满头的乌发与脚上的皮鞋上下呼应,闪闪发光,宛若优质煤炭。
我当然发现他吸引了姑娘队里的许多目光。
孙红花磨磨蹭蹭地就和李志高靠在了一起,咯咯地笑着。
她的笑声令我厌恶,使我生出许多流氓的思想,使我想起村子里那个老光棍的经验之谈:人浪笑,猫浪叫,驴浪巴咂嘴,狗浪跑断腿。
我通过观察,确认这是真理。
那么,孙红花对着李志高我的李大哥如此浪起来,说明她对我李大哥有意思。
只要李大哥要她,她一定脱不迭裤子。
想到此,不由我全身发热,像犯了罪一样,偷偷窥视那些与我一起排队领工资的人,生怕他们看到了我心中那些不高尚的想法。
尤其不能让方碧玉看破我的内心啊。
她站在那里,面上神情淡漠,不和任何人搭腔,像一棵黑色的树。
负责发放工资的,是那位满脸布满纵横皱纹的老蔡。
自从开枪、跳井后,他仿佛又老了10岁。
他拖着长腔,按照工资表呼叫人名。
终于呼叫到我的名字了。
我分拨开众人,挤进办公室,兴奋得有点手脚无措。
厂长、书记,还有那些大小头目正式工们,都坐在那里,目光灼灼,盯着我也一定盯着每一个前来领取工资的临时工。
我突然感到心里空虚,好像我来领取的不是艰苦劳动的报酬,而是他们的施舍一样。
厂长严厉地说:
“马成功,拿到了钱,要好好想想,党给了你们这些钱,你应该拿出点行动来答谢党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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