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不见,他老了,脸上的红光荡然无存,靠一根漂亮的拐杖支撑着身体。
不知翁波意西是高兴,还是害怕,他的身子在发抖,额头在淌汗。
是的,麦其家的领地上出现了奇迹。
没有舌头的人说话了!土司一家人也站在人群里,他们不知道出现这样的情形是福是祸,所以,都显出紧张的表情。
每当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时,总会有一个人出来解释,大家都沉默着在等待,等待那个解释者。
济嘎活佛从人群里站出来,走到我的面前,对着麦其土司,也对着众人大声说:"这是神的眷顾!是二少爷带来的,他走到哪里,神就让奇迹出现在哪里!"
依他的话,好像是我失去舌头又开口说话了。
活佛的话一出口,土司一家人紧张的脸立即松弛了。
看来,除了哥哥之外,一家人都想对我这个奇迹的创造者表示点什么,跟在父亲身后向我走来。
父亲脸上的神情很庄重,步子放得很慢,叫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但不等他走到我跟前,两个强壮的百姓突然就把我扛上了肩头。
猛一下,我就在大片涌动的人头之上了。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从人群里爆发出来。
我高高在上,在人头组成的海洋上,在声音的汹涌波涛中漂荡。
两个肩着我的人开始跑动了,一张张脸从我下面闪过。
其中也有麦其家的脸,都只闪现一下,便像一片片树叶从眼前漂走了,重新隐入了波涛中间。
尽管这样,我还是看清了父亲的惶惑,母亲的泪水和我妻子灿烂的笑容。
看到了那没有舌头也能说话的人,一个人平静地站在这场陡起的旋风外面,和核桃树浓重的荫凉融为了一体。
激动的人群围着我在广场上转了几圈,终于像冲破堤防的洪水一样,向着旷野上平整的麦地奔去了。
麦子已经成熟了。
阳光在上面滚动着,一浪又一浪。
人潮卷着我冲进了这金色的海洋。
我不害怕,但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如此欣喜若狂。
成熟的麦粒在人们脚前飞溅起来,打痛了我的脸。
我痛得大叫起来。
他们还是一路狂奔。
麦粒跳起来,打在我脸上,已不是麦粒而是一粒粒灼人的火星了。
当然,麦其土司的麦地也不是宽广得没有边界。
最后,人潮冲出麦地,到了陡起的山前,大片的杜鹃林横在了面前,潮头不甘地涌动了几下,终于停下来,哗啦一声,泄完了所有的劲头。
回望身后,大片的麦子没有了,越过这片被践踏的开阔地,是官寨,是麦其土司雄伟的官寨。
从这里看起来显得孤零零的,带点茫然失措的味道。
一股莫名的忧伤涌上了我心头。
叫做人民,叫做百姓的人的洪水把我卷走,把麦其家的其他人留在了那边。
从这里望去,看见他们还站在广场上。
他们肯定还没有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也不清楚怎么会这样。
但我知道有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这件事情,在我和他们之间拉开了这么远的一段距离。
拉开时很快,连想一下的功夫都没有,但要走近就困难了。
眼下,这些人都跑累了,都瘫倒在草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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