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想,这人胆儿真大,摔下来怎么办?我太天真了。
时间一长,年轻人终归还是会熟起来。
我渐渐敢看他的眼睛了,与此同时,我发现这人太不正常了。
刚开始我以为他是傻,不然怎么会留这么多次级?后来我一想,我也留级了,我又不傻,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我之所以觉得他傻,原因是这样的:这人没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不会躲避任何危险。
比方说,午休时穿过足球场是一件危险的事,你必须左顾右盼,快速通过。
但宗大胆儿则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过。
有足球以亚音速飞过他脑后,他就跟没事儿一样,继续往前走。
有时出去吃饭,需要过马路时,他则表现得特别浑蛋——这是从多年以后我已经变成一名司机的立场来看的——他像一只拧发条的青蛙一样,有节奏地迈着两条短腿,不疾不徐地过马路,如果有自行车高速驶来,他既不看,也不躲闪,最后总是自行车骂骂咧咧地躲开。
不仅如此,宗大胆儿上课时胆子也特别大。
他总是接老师的下茬儿,搞得老师七窍生烟,而你从他接的下茬儿里,似乎能感觉到恶意,又似乎没有。
而且他举手也特别踊跃。
老师讲试卷时,一般会礼节性地说一句:我讲一题,不懂的举手,没有就继续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你们都给我闭嘴,听我讲就行了。
结果每道题宗大胆儿都举手。
后来老师生气了,问他:你是成心的吗?他笑嘻嘻地说,不是呀,我真不懂,不然能留级吗?把老师气了个半死。
宗大胆儿挨过一次警告处分,这个处分是我校历史上最离谱的处分。
它的理由是“放学后在楼顶上行走,危及公共安全”。
事情是这样的。
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眼看就要高考了,按说这种时候,你只要没犯什么大逆不道的错误,学校都会放你一马,让你赶紧滚蛋了事。
宗大胆儿不知道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爬到了教学楼的楼顶上。
我们在操场上争分夺秒地利用静校前最后的几分钟打球,忽然有人叫道:“楼顶上有人!
”顺着说话人的手儿瞧,只见宗大胆儿左手托右肘,右手捏着下巴,沿着教学楼顶的边缘慢慢地踱步,口中似念念有词。
我一惊,连忙大喊:“宗大胆儿!
你干吗哪?”同学照我后脑勺就是一掌,把我的枕叶都震碎了,喝道:“别嚷嚷,吓着他再掉下来!
”我捂着脑袋回头骂道:“傻×,那是宗大胆儿,能让我吓着吗?”说话间,只见宗大胆儿右手握拳一砸手心,然后坐在楼顶上,两条短腿悬下来,继而身子一翻,两手扒住房缘,做了个反向的引体向上,整个人慢慢悬垂下去,双腿一飘,从窗户钻进教室里去了。
我们教学楼不高,只有六层。
被抓获后,老师问他去楼顶上干什么,答曰背单词。
事后,我们留级生族群对他挨这个莫名其妙的处分十分不平。
宗大胆儿自己倒是很淡定,他说其实学校每年都会给他一个警告处分,然后他一留级,这个警告处分就没人追究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大概就跟现在驾照每年会在固定时间清分儿差不多。
w-r-w-h-u-o-m但话是这么说,宗大胆儿还是有些生气,因为以前的处分都是因为跟人打赌,干出种种不靠谱的坏事来,这次只是爬了个楼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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