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寻找一种治疗肠道疾病的地锦草。
在楼上,住过一个戴墨镜的家伙。
那家伙大约五十岁左右,却逢人便说自己二十七。
有一天,他走进我们的厨房,一下跳进蓄水池里不肯起来了。
他像河马一样在水池里住了好多年,把厨房搞得湿漉漉的,只要我一进去,他就破口大骂。
他是和三妹一起失踪的。
七里香的香气泛滥的那一天,我们在悬崖上相遇,三妹一针见血地揭穿了我的小小诡计,我似乎听到他俩在背后的竹林里呼唤着鸽子,我不敢回头,因为崖石后面那只火鸡把我搞得很紧张。
启明星从我耳边沙沙地游了过去,天边显出不真实的玫瑰色。
后来他俩就失踪了,十分蹊跷。
有霜的早晨仍然使我蠢蠢欲动——本性难改。
我把帽子戴好,背上旅行袋,撮起皱缩的嘴吹了吹口哨,还踢了踢腿,弄得肠子乱响一阵,假装出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我从镜子里看见那个假面吐了一口唾沫,说:“五十七。”
后来我脱下帽子,久久地闻着帽沿上那股油污味,回忆起父亲那条假腿的秘密。
他一直对我小心翼翼地瞒着这件事,他那条假腿很高级,几乎不露痕迹,我是他死后才知道的。
有几天母亲显得坐立不安,后来她终于忍不住透露了心思说,她之所以不埋葬父亲就是因为那条假腿,一看见那粉红光滑的东西她就忍不住要发癫痫。
“他的腿很好,他有意弄断它,为了装上那该死的东西,以实现一种不可思议的想入非非。
装上那东西之后,他就对人宣布自己已成了单身汉小伙子啦。
他还对我说那条假腿像棉花一般柔软轻飘,又说他的神经早就深入到假腿里面去了,他要为自己设计一种与众不同的风度。”
地锦草是在三妹女同学家里找到的,它被养在一个很大的花钵里,放在向阳的窗台上。
我忽然明白过来,那女人原来也为肠道疾病所折磨过。
她的屋子里满地都是揉皱的旧报纸,透露出无法忍受的大发作。
所有发生过的事都是真的。
那时我和三妹在悬岩上相遇,鸽子在林子里烦闷地嘀咕,天上似乎下着毛毛雨,我一直睁不开困倦的眼皮,然后她从背后突然说话,揭穿了我的把戏。
小金牛在茶几上走来走去,窗前游过一团冰冻的白云,一只海豚被夹在樟树的枯枝间,数不清的雄鸡的叫声此起彼伏,墙上的假面又说:“五十七岁。”
这个假面,原来是个拾破烂的老家伙,他故意一丝不挂地吊死在我们家的门框上。
一 我们家里的秘密
“长腿花蚊乱哼哼些什么,真好笑。”
母亲从床铺后面的阴影里冷不防地发出声。
自从上次落雨以来,她就一直躲在床铺后面的角落里,她觉得这样可以对外人造成一种失踪的假象。
她兴奋地找来一把大黑伞,撑开,将自身严严实实地挡住。
“我的全身绷得像个气枕。”
她从抽屉里找出梅花针,咬着稀松的牙往皮肤上扎,边扎边挤压,还说:“要挤掉一些水,不然没法活。”
我想告诉她一些关于夏天的事,我犹犹豫豫地启口道:“马蜂窝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嗡响,什么东西在半空里荡动……我丢掉过一只皮夹,你明明记得这件事,是一个满脸胡须的家伙偷去的,那时街边晒满了耀眼的白被单,点着火把的小孩跑来跑去。
你不觉得这梅花针是扎在腐肉上?”
我的家人们都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些秘密一定是非常吓人的。
我的父亲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我从未看透过他。
在我看来,他接近于昆虫类,因为他给我一种有甲壳的感觉。
每天一吃饭,他就偷偷溜进来,冲到桌边盛上一大碗饭,紧觑桌上的菜碗,夹好菜稀哩呼噜地大嚼一顿,然后“当!”
地一声扔下碗,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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