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没想到,这次承包的活儿会这样难干,画师越画脾气越大,人家知道现在这是独门生意,没人能抢得了,再加上又是年关,也没人愿意来接这手,就不停地嘟咕,嫌钱少,活也就做得不细。
第一个画幕完稿时,就让舞美设计把顺子美美骂了一顿,说他是来“混菜的”
。
顺子解释了几句,设计端直给他来了个对不起:“有本事你给靳导说去,只要靳导同意,我没意见。”
他也知道靳导那一关难过,那个胖女人,排戏时,搞不好都能把臭鞋扔上台去砸名演呢,何况他一个烂装台的。
他就又给画师说好话,并且答应,给一个画幕再加二百块,才又把画师勉强哄上了修改的画架。
让他没想到的是,大吊和猴子负责的平台制作这一块问题更多,臀乱得大吊甚至都不想弄了,说这帮爷,他伺候不起。
先是不停地改图纸,他们刚把十二米长、四米宽的平台底座焊起来,寇铁就来传话说,导演让把平台改为十三米长、五米五宽。
料都下了,这样一改,会浪费很多材料,可寇铁说了,还不加钱,说本来预算时,就是按这个尺寸下的,中间是导演怕平台太大,影响表演,临时改了的,现在改回去就是了。
他们刚把平台加长、加宽了,寇铁又来传话说,导演让把整个平台三十五度的斜坡,改为四十五度,还要求平台既能整体运动,又能分组运动,并且只加几个分组运动的电机钱,工钱不变。
大吊和猴子就躁了,端直喊来顺子,说弟兄们把活儿已经摆下了,都要回家过年呢。
顺子从画画幕的工棚,来到制作平台的地方,见弟兄们也确实可怜,制作平台是在院子的一个角落,只是给顶上苫了块幕布,四周雪花直接飘了进来。
他们开始还给中间架了一堆柴火,锯掉、刨掉的木头、刨花、边皮板子很多,不愁火烧不旺,可这炉火刚点起来,就被管安全的副团长来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他们疯了,想坐监狱了,让都直接朝劳改厂走,可别在院子中间,纵一堆火来祸害他。
因此,这儿就冷得每个人都是嘴脸乌青的。
有的一边干,还在一边小跑。
大吊确实感冒了,浑身还有些发烧。
顺子就让他到工棚领人画画幕去,刀马)七毕竟在室内,这一摊子他来弄。
他又给大伙儿说了些不能停摆的话,说咱们平常就靠给秦腔团装台吃饭,人家现在排过年戏哩,到了急煞火的时候,咱们给人家撂挑子,不够意思,以后也就别想再混人家这碗饭了。
名演员打着灯笼难找,这烂装台的可遍地都是,光尚艺路劳务市场,一天就能叫来上千号人呢,大伙儿有这么个固定饭碗不容易,一旦打了,可就箍不起来了。
顺子说着,就伸手开始钉起台板来,大伙见顺子这样,也就都把手从袖笼里伸出来,继续干活了。
其实顺子的痔疮,这几天已经犯得又快成上次那样了。
他还悄悄去医院看了一回,医生说除了吃药,就是卧床休息,另外就是动手术,再没别的好办法。
可眼下这一摊子,他是咋都不能歇下的,就自己买了些纱布,把那一块由前到后,紧紧往上槽着缠着,生怕又犯了脱肛的毛病,狗日的墩子就笑话说,老板交档好像夹了个足球。
他也懒得给大伙儿说,说了,这阵儿也走不开。
其实他知道,这一伙,哪个不是浑身的毛病,猴子的胃病,严重得经常吐酸水,脸迟早都是挤尽了最后一滴血的惨白,有时实在痛得不行了,他会把胃顶在一个硬物上,压一压,磨一磨,来缓解里面的绞痛。
大吊是椎间盘突出,厉害时,连路都走不得,但即使在走不得路的时候,他也不愿意不来装台,他总是说没事,一个大男人,还能活得这不经韦的。
其实顺子明白,这些乡下进城打工的人,谁愿意干吃白睡地养病哪,一天没有进项,一天就等于损失好几十块哩,即使只吃两碗面,也是坐吃山空的破败日子,何况还有房租钱,再要开点药,那这一天的挠心账,就还不如硬撑着去挣几个,更有益于病痛的缓解了。
好在大家也都有一种默契,那就是看谁不舒服了,就都照顾着点,比如大吊要是弯不下腰的时候,大伙儿就绝不会互相干盯着,眼看属于他那一堆该运的箱子留在原地动不了。
其实每次装台,干啥不干啥,干多还是干少,都糊弄不了人的。
大眼一看,多少只箱子需要装卸,一共有多少人挣钱,摊到每人头上是多少,那是哑巴吃饺子——个个心里都有数的事。
帮忙是帮忙,要是有人故意偷懒或者装病了,那也对不起,你该干的那份,绝没有人给你老盯着、扛着。
包括那些真“病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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