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正在广播里说:暑假就要来啦,你们这些技校生,也不用考大学,日子过的跟神仙一样,这就容易滋长出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打架斗殴迟到早退旷课早恋,都是因为资产阶级自由化,暑假里没人管你们,要注意杜绝这种倾向,坚持四项基本原则。
班主任指着我鼻子说:“路小路,你这个资产阶级自由化,站到门口去!
”我心里很想不通,我这个穷光蛋,唯一的财产是我那辆自行车,刚才还弄丢了,我怎么成了资产阶级?
我们那位班主任很神奇,五七年的右派,被送到北大荒去劳动,起先他还很牛逼,对人民民主专政表示不满,后来到了“文革”,判了他十年徒刑,不知怎么的还被人在腿上打了一枪,这下子彻底服气。
他被抓进去的时候还是艾森豪威尔总统时代,放出来的时候尼克松都已经下台了。
关了二十来年,挨了枪子儿,他总算明白了两件事:第一,凡事都要跟着领导走;第二,当年打他的那群小伙子与如今的技校学生一样,全都是资产阶级自由化!
挨过枪子儿坐过牢的人,本来应该是很牛逼的,可惜班主任仅仅是吧牛逼耍在我们头上。
他是东北人,平反以后,他来到戴城,我们这座瘟山瘟水的城市非常适合他这个老窦娥疗养身心。
领导还给他配了个老婆,是个非常剽悍的苏北大妈,带着三个身强力壮的儿子。
苏北大妈听不懂东北话,班主任听不懂苏北话,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怎么交流的。
这位苏北大妈患有严重的更年期综合症,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要在班主任身上发泄。
更可怕的是,她一来劲,她的三个儿子也会跟着犯病,其症状就是揍我们班主任,打的老头满屋子乱窜。
我们也恨他,但我们不能揍他,一个技校生妄图揍班主任,那是认错了时代,毕竟是九一年了,不是六六年。
认错了时代的人,比生错了时代还可悲。
假如恨一个人,就照着他脑后来一棍解决问题,那样的时代也太没意思了,我怀疑会是我自己首先被人敲死,而不是我去敲死别人。
那天我心情不错,拿到成绩单,我就升三年级,过了暑假到工厂去实习,从此跟班主任没有任何关系。
我在教师门口站着,走廊里有风,还挺凉快。
有几个女生对着我挤眉弄眼,我都懒得去搭理她们,这并非因为我不解风情,而是他们太难看了。
我还是喜欢那种安静的、清纯的女孩儿。
活在世界上没什么乐趣,又不能把戴城改造成巴黎,只能期望女孩儿能弥补这种悲伤了。
直到中午,校长才结束他的发言,我们拿着成绩单,鸟兽而散。
我坐在大飞的自行车后面,回到我挨揍的地方去找车子。
三个小时过去了,我那辆估计早就被人骑走了。
到那里一看,果然什么都没了。
大飞说不要紧,到对面新村里去弄一辆。
于是我们跑进新村,七月的中午,太阳照得天昏地暗,新村里一个人都没有,自行车倒是停着好多。
我挑了一辆九成新的二八凤凰,大模大样扛在肩上,出了新村,找了个僻静地地方砸开锁。
我又有了一辆新车。
大飞是我的同学,他比我矮一个头,身板比我粗壮,是个打架的好手。
大飞说:“下午一起去打群架吧。
”我吓了一跳,我虽然是个不良少年,但是对打架并不热衷,尤其是打群架,会出人命的。
大飞指指我的衣服,说:“没指望你去打,你这身血衣可以去吓唬吓唬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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