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很久不见他,以为我自己的识见是超过了他的,但今晚听起他的话来,当今的人实在是没有一个能够赶得上他的。”
——“是,是,是,”
张胖子回答着,“贾先生的确是一位不世出的天才,天才。
有天才的人是不同凡俗的,因此也有好些人不了解他,嫉妒他。
我记得他在长沙做过一篇《吊屈原赋》,那文字真真是屈原再来。
那里面有几句是‘呜呼哀哉,遭时不祥,鸾凤伏窜,鸦鹃翱翔’,真是契合屈原的身世;但一般的人便不很了解他,说他明明是借题发挥,存心毁谤朝廷;说他把自己比成屈原,把陛下比成楚襄王;真真是‘曲高和寡’呢。
贾先生如再涵养得几年,我看是愈会得到人望的。
贾先生终竟是未来的大器啦。”
就这样,贾谊又受了老头子的一箭。
贾谊经过一次召见之后,他的意见果然遭了采纳,他的位置也得到超迁:他由长沙王的太傅被调为了梁王的太傅。
同是藩王的太傅本来是没有什么高下,但梁王是汉文帝最宠爱的少子,而梁与京师的距离也比长沙的更近了。
这番调动的确是一种实质上的超迁。
因此贾谊的精神比起从前来也就愉快得很多了。
文帝是把张苍的话照着字面解释的,他的确想为贾生养蓄资望,好让他做张苍的后继者。
他让他做了梁王太傅之后时常召他进京咨询,直率的贾谊照旧是慷慨淋漓地对于权势者毫不客气,他那篇有名的万言的《陈政事疏》,在两千年后的今日虽然都还虎虎有生气,但在当时的权贵者却字字都是眼中钉。
别人正在歌舞升平的时候,而他偏要“痛哭”
,要“流涕”
,要“长太息”
,因此便有人造出谣言来,说他是精神病者。
大家都在磨拳擦掌地等待一个机会来,给他一个总攻击。
当时的中国和现在的虽然隔了两千多年,但情形却相差不远。
中国的内部是封建割据的形势,各国的侯王拥着大兵互相倾轧,并随时都在企图着想夺取中央的政权。
外部呢?广东的南越还没有统一,北方时常受着匈奴的压迫,那时的匈奴的气焰真真是高到不可思议,好象随时都有吞并中国的可能。
汉高祖有一次带着三十二万大兵去征讨过,但弄得连自己都几乎遭了生擒。
从此以后汉室的朝廷便不敢再和匈奴抗衡,年年岁岁只是奴颜婢膝地送些子女玉帛去求和。
甚至在吕后称制的时候,匈奴的冒顿单于给了她一封侮辱到极端的信,要她去陪他睡觉。
但她也没可如何,只好写了回信去求饶,说:年纪老了,又不好看,不好污秽了单于的下体。
另外还送了好些礼物去。
①待到汉文帝时,情形是更加险恶了。
那时出了一个汉奸叫做中行说,他本是被派遣着送公主去和亲的一位宦官,但他一到了北边便投降了匈奴,并且教导匈奴拒绝中国的子女玉帛以图自强,于是乎连和亲的门路也就闭塞了。
汉文帝有一次也想去亲征,到太原去驻扎了几天,然而济北王兴居乘着机会便造起了反来打他的后路,弄得他赶快把北征的兵罢了,算把济北王也讨平了。
不用说有功的将士又受了一次论功行赏。
就这样在强敌的凭凌之下,中国人在内部自相残杀,而一些朝中的大官也在努力粉饰太平——这样的情形,是不是足以令人流泪呢?
①作者原注:这些史实见《史记·匈奴传》。
贾谊的眼泪虽然多,身体虽然弱,但志气却异常的雄。
他的《陈政事疏》中论到“可为流涕者”
之一的对付匈奴的那段文字里面有这样的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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