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院墙瓦棱上的一撮草,清风镇把这种草叫:风不浪当。
瘦猴说:夜里去嫖娼了吗,大清早的人就蔫了?
五富说:刘高兴神经衰弱。
我的确神经衰弱。
把它的,谁都可以神经衰弱,我是没资格神经衰弱的,可偏偏就是睡不好。
五富只要一沾上枕头就睡得不醒,我说他是猪变的,而我夜夜都听见什么鸟儿在槐树上扑哧哧拉稀,或者有簸箕虫在墙角爬,尤其村中前的街道夜市声,轰轰嗡嗡,你永远分辨不出人都在说什么,但杂音却像身上有了麦芒一样使你烦躁。
我也企图换个思维,不怨恨,去欣赏,而欣赏欣赏着又胡思乱想,脑海里一会儿是这样的画面,一会儿是那样的画面,琢磨了:画面里怎么总没有色彩?
瘦猴说:哟,身子骨贵哇!
身子骨就是贵,怎么着?你以为拾破烂的就哪儿都能睡吗?我掏出一根纸烟来吸,并不让他,太阳下的烟影照在地上是黄的。
我敢说,这个世上那么多吃纸烟的人,能注意到烟影是黄的恐怕就我一人。
瘦猴是欺软怕硬的东西,他就指使五富了。
喂,给我把这壶灌满!
五富磨蹭着,最后还是拿了小扁壶去了巷头那个酒馆。
买回了酒,我们把自行车交给了瘦猴看管,再拉起前一天傍晚存放在收购站的架子车上街。
五富开始大骂瘦猴,说他打听过了,这瘦猴当年也是拾破烂的,可做起了收购站老板却勒剋起拾破烂的了!
我说贱人么。
五富说人家有钱得很了。
我说贱人不在钱多少,以后不得罪他也别讨好他,他再让买烟灌酒就装痴卖傻。
五富却悄声说他其实只买了二两酒,在水管子那儿兑了一半水。
兴隆街的辖区是一条大街和大街东西各十道长巷。
我负责北边的东西五条巷。
五富负责南边的东西五条巷。
每天在这块地盘上转悠,五富说这是磨道里的驴,磨道不远,走的路却多。
他每天几十遍地转悠,腿脚都肿了,收获总是没有我多,我抱怨城里人比乡下人还会过日子,怎么破了旧了的东西就舍不得扔?这是啥话呀,做刀子的总不能盼着到处都杀人,治精神病的总不能盼着人人都是疯子吧?
我说:拾破烂不在乎你跑得勤。
吆喝声大,得有个运气。
拾破烂还有个运气?五富揉他的脚,脚脖是粗了许多,用指头一按一个坑儿。
他说:怎么个有运气?
说心态好才可能来运气,这道理五富解不开。
这么说吧,我肠胃不好,又失眠得厉害,但我并没有病倒,是我时不时就感谢身体的各个器官的原因。
比如肾,只剩下一个肾了,我就感谢剩下的肾承担了另一个肾的工作,它也是很爱听鼓励的话的,它就积极工作,我现在腰并不疼么。
我就感谢过这兴隆街,兴隆街供我吃供我喝呀,如果将来我真弄出个大名堂,这里就是我的革命圣地,我要在街口修一个摩天大楼的!
每每我一到了我的东西五条街巷,我是要整整衣,擦擦眼角,然后给两边的楼房和路边所有的树木鞠个躬。
啊哈,早晨的霞光使巷道北的楼房鲜亮彤红,每一扇玻璃窗上都有了一个小小的太阳!
树上总有一群麻雀,鸡蛋那么大的,看见了我七嘴八舌地嚷:高兴高兴高兴!
刘高兴的名字最早就是这些麻雀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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