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镇子真是好风水,河水从秦岭的深外七拐八弯地下来,到了西梢岭,突然就闪出一大片地面来,真可谓“柳暗花明”
!河水沿南山根弓弓地往下流,流过五里,马鞍岭迎头一拦,又向北流,流出一里地,绕马鞍岭山嘴再折东南而去,这里便是一个偌大的盆地了,西边高,东边低,中间的盆底就是整个镇街。
韩玄子对镇街的二千三百口人家,了如指掌;知道谁家的狗咬人,谁家的狗见人不咬:
他披着羊皮大袄从竹丛边小路往下走,下了漫坡,到了大片河滩地,再往西走,就是镇街了。
他家的二亩六分地全在河滩.初冬播下麦后,他和二贝来灌过一次水,好长时问没来了。
现在顺脚拐到自家地边,见麦子长得还高,只是黄瘦瘦的。
有几家人开始担着锅灰、炕土,在地里施浮肥,老远看见他了,就都笑笑的,说:
“韩先生,起得早啊!”
他吭了一声,看着那些人雾烟瘴气地撒灰,说:
“施得那么厚,不怕麦子将来倒伏吗?”
这是一个光头汉子,冬冬夏夏,胸口的衣扣不系,其实并没有衣扣,那么一抿,用一根牛皮裤带紧了。
老年人腰里紧一条粗布腰带,青年人绝对觉得难看;他却离不开腰带,腰带又必是牛皮裤带,是个老小之问的过渡人,说:
“我不能和你佬比呀,你佬能买下化肥。
别看你家的麦子黄黄的,开春撒了化肥,就手提一般的疯长!我家没有牛,踏不出粪,种时甜甜种的,再不上些炕土,真要长出蝇子头大的穗穗了!”
光头的话,多少使韩玄子心中有了些安慰。
土地承包后,村子里的牛全卖给了私人。
但现在的人,脑袋都是空的,做农民,也做生意,是卖主,也是买主,有买有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牛几经倒手,就全卖给了山外平原上的人,抓了现钱了。
这样,地里没有可施的肥,化肥就成了稀罕物。
韩玄子为此也发过牢骚,认定这几年,粮食丰产,那是人出了最大的力,地也出最大的力,若长期以往,地土都板结起来,还会再丰收吗?
退一步又想:罢了,罢了,咱不是政府,又不能制定政策,天下如此,我也如此了!可幸的是,每年公社拨化肥指标,别人买不到,他能买到,至今炕角还堆有两袋化肥,当他提着化肥在田里撒的时候,让那些人眼红去吧!
“唉,”
他却偏要叹息,“能收多少麦呀,化肥钱一年就得几十元呢!”
光头撇撇厚嘴,低声说:
“你愁什么呀,又有钱,又能买到化肥!”
说着,丢下担笼,过来搓着手,从棉袄怀里掏出一包烟来,递给韩玄子一支,“等过了年,你佬能不能替我买几袋呢?”
韩玄子望着那一颗青光脑袋,心里说:要我办事,就拿出这一支烟来;买几袋化肥,就值这一支烟吗?
“那费了我什么了,我不是也常托你帮忙吗?我说狗剩,你就这几亩地,炕土上得这么厚厚一层,还用得着化肥呀j”
光头狗剩却说:
“你还不知道呢,我现在是六亩地哩。
王才家忙着搞他的加工厂,他家的三亩多地转让我种了。”
王才,又是王才,韩玄子一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窜上一股气来。
他问道:
“你说什么?他转让地了?这事经谁允许的?他这么大本事,敢随便出租土地,他这是剥削你,雇你的长工!”
狗剩见韩玄子变脸失色起来,当下心里“怦怦”
作响,忙四周斜眼看看,没有外人,便将火柴擦着,为老汉点着烟,说:
“你佬快不要声张,这是我两家协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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