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许久没见贺知章, 索性趁着年节,登门去送拜礼。
晨起天晴,长安难得冬日里有这般蓝的天色。
七娘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儿, 拎上从岭南带来的特产就往贺宅奔。贺家家门她认得, 从前也曾来过一次, 那时候贺知章醉酒受了整夜寒气,还能躺在板车上谈笑风生;这回见面他精神头虽然不错, 身子骨却大不如前了。
一方花厅里, 小老头儿靠坐在长椅上,正在晒太阳。
听到动静,贺知章笑着招手:“七娘来了?贺阿翁买了从前西市你最爱用的古楼子, 趁着还热乎, 快尝尝。”
小石桌上蹲着一只风炉,上头温着古楼子大饼和半只羊羔肉, 酥油嗞嗞作响, 便有椒豉味儿溢出。
七娘再见从前旧人,却先被对方惦记着喜好,不免十分感动。吸了吸鼻子凑上去:“贺阿翁, 您怎么一上来就跟我打感情牌呢,太狡猾啦。”
贺知章被逗笑了,邀七娘入座,又亲自切了一份羊羔馅古楼子在盘中, 推过去:“鬼丫头,阿翁惦记你爱吃什么,反倒成了不是。”
七娘不好意思地笑着,连忙合着羊肉咬了一大口饼捧场赔罪。
“今日本还约了你谨夫子, 只是他手伤加重抖得厉害,索性就不见你了。他在你跟前总归要些面子,你多体谅。”贺知章才说了几句便沉沉咳起来,身旁老仆连忙将厅前最后一道窗扇也关严实了,再给披上件裘衣。
七娘连忙放下吃食,担忧道:“谨夫子那点心思我明白的。只是,贺阿翁这是染了风寒?”
贺知章以虚拳掩唇:“不碍事。”
老仆忍不住插嘴:“先前为着废太子求情,贺监陪着那些小辈多跪了一会儿,那时候还没入春,寒气重的很,才落下了病根,这二年间冬日里便都过得不大畅快。”
贺知章被卖了个干净,无奈叹气:“你与七娘说这些做什么。左右张相公如今回朝了,我也不必苦苦撑在长安。陛下已经同意辞呈,往后就尽是躲清闲了。”
七娘听过一连串的消息,却并不意外:“您果真要辞官?”
贺知章点了点头。
“去哪儿?”
“落叶归根,回本乡家宅。”贺知章笑笑,眼中有几分温情,“老夫自越州山阴(浙江绍兴)出来,参加贡举,做了状元,混在长安已有四十年了,是该去别处瞧瞧。这回,陛下赐了放生池数顷,又以山阴老宅为‘千秋观’,足够享福终老于此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