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他的痛苦当中听不到一点点真正属于个人的东西。
我不愿就这个问题与他讨论下去。
他还在叹息:“那时候我多么年轻。
我年轻的时候长得比现在好多了,村里的姑娘常送我一点儿什么小东西……”
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既然这样,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他抬起眼睛,像受了惊似的瞪我。
我又问:“一个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年轻人,到农村去干上几年,他的损失到底在哪儿?要这么撒了泼地控诉、一波接一波地控诉?”
“你难道在——在赞扬那个运动?”
他抬起弯弯的食指,点着我的胸口。
我没有回答。
我讲不清,只是觉得,我厌恶一切适时而至的痛苦。
如果一个人的痛苦也总要合乎时宜,那么这种痛苦就一钱不值。
我想在这个“思想者”
面前听到一点新鲜的东西,可惜没有。
倒有一股臭皮子的气味,这使我深深厌恶。
当然,我不想也不会跑到另一个极端里去。
但我现在面对的是一个非常具体的“老知青”
。
我想问的是:从那时到现在——从农村里回来到现在,你到底又干出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业?就我了解的而言,你什么也没干,除了回城安窝、找老婆、参加工作,再就是满腹牢骚。
你靠骂自己的过去过日子,除此而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相反,我觉得面前这个人所经历的最辉煌的时期,倒是他葆有那种纯真和热情、今天又为他所猛烈攻击和控诉的那些日子。
他这一套唬别人行,唬我就未免太过分了。
在一些人的回忆中,那一段热腾腾的生活突然就变成了地狱般的折磨。
果真如此,那些没有任何希望离开土地的人就算是打进了十八层地狱……“知青”
撒在土地上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的故事说也说不完,悲凄的故事,幸运的故事,惨不忍睹和侥幸的王子,这一切都掺和在了一起。
让我感到悲愤的是,我面前的这个人对于那段不能泯灭的回忆,对于那片土地,竟然没有了一点点感激。
农村就算他的后妈吧,他也不该这么诅咒吧。
真的,也许上山下乡运动是一个了不起的动议——恰恰由于这个动议太“伟大”
了,也就足以把人逼疯。
眼前的朋友不知怎么让我想到了小鹿的女友小阿苔——这个小家伙那一段日子竟然帮助自己的爷爷搞起了回忆录,尔后又想根据这些材料搞一点什么“纪实文学”
。
我一开始不知道小阿苔的爷爷是谁,看了看才知道,他原来就是这个城市里顶有名的一个当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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