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待在卫生间里。
我坐到马桶盖上,将把那包已经发霉得很厉害的香烟再次找了出来。
我躲在卫生间里,抽了一根又一根。
房间里弥漫开一股难闻的味道,抽到最后,我的嘴巴几乎都失去了知觉。
我抽完了烟盒里所有的香烟,然后,我就将地上所有的烟头捡起来,扔进马桶,用水冲了。
我看着那些烟头在水流的漩涡中挣扎一阵,便往更深的地方去了。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卫生间。
秀珍躺在床上,依旧侧着身,似乎躺下后,她就再也没有动过。
我站到架子床前,目光柔软地看着床上的三个小家伙。
大囡睡在上铺,二囡和方长,则一起睡在下铺。
三个人都抱着各自的零食,睡得十分香甜。
多么好的孩子,看着他们,我的眼睛又有些潮湿了起来。
我抹了抹眼睛,小心地走到院子里。
我将放在院子角落里的那辆自行车翻了出来,这还是秀珍表姐公司的送奶车,奶牛场倒掉后,自行车也不知道归还给谁,就一直放在了家里。
我用袖子擦了擦自行车的坐垫,随后,我就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就这样,我骑着自行车,来到了表姐的那个送奶站。
送奶站里一片漆黑,如果时间倒退几年,此刻,送奶站里一定是灯火通明。
奶站的工作人员汗流浃背地将成千上万瓶牛奶分放到各个奶箱里。
再过一会儿,我便会来到奶站,缩着脖子,脸庞被夜风吹得通红。
我骑着自行车,从送奶站出发,沿着以前送奶的路线,骑了两圈。
骑到第三圈时,我终于骑不动了。
我用脚尖点着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喘匀了,抬起头,便看见眼前正是东门庵堂。
我将车推到东门庵堂的门口,然后便坐在了庵堂的石门槛上。
我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恍惚,我想起某一个夜里,我也曾这样坐在这个石门槛上,后来,我好像还哭了,但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而哭了。
我记得,那晚,我还闻见了一股奇异的檀香味道,但此刻,我却什么都闻不见。
因为那包发霉香烟的缘故,现在,我的口鼻间,全是霉苦的味道。
我看着庵堂前空旷的马路。
白天,这里车水马龙。
可现在,这里却如同一片死地。
看了一会儿,我就想起了秀珍,还想起了大囡、二囡,还有方长。
我们从乡下来到这个城市,一天一天地熬,从三个人熬成了四个人,又熬成了五个人。
我眯起眼睛,试图在脑中回忆起那些有关于秀珍还有孩子们的美好画面,可想了一阵,我的脑子里却出现了一座座金光灿灿的大殿、偏殿、钟楼、鼓楼、四合院。
我看见了人潮汹涌,旗帜招展,一个人坐在法台上,双手合十,仁慈地俯视着众生。
挣扎了一阵,我突然用力地张开眼睛,此时,我的目光就像是一头突然掉进人间的野兽,惊慌而充满欲望。
稍稍迟疑,它突然就发了疯,撒开腿,开始奔跑了起来。
它就那样紧贴着地球表面那根巨大的弧线,孤独而又疯狂地奔跑,一直跑,飞快地跑。
它越过了一座座的城市,越过了高山和海洋,它越过了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空间。
最后,它终于跑不动了,它绕了一个巨大的圆圈,疲倦地落回了原地。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我,孤独地坐在东门庵堂那道冰冷的石门槛上,相互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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