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一个早上,一群男人被准时撵到了50马力拖拉机上,在铺着稻草的车斗里坐下来。
与这些面如黑炭且头发上沾着草屑的农民相比,我爹则显得干净多了,蓝卡其的中山装,风纪扣紧系着,那颗头看起来像是刚刚从衣领中冒出来的葫芦,新鲜而光亮。
他闻到车上有股猪屎味,就没坐,只是蹲着。
这辆车是公社养猪场的,隔一些时日,总要把生猪运到县肉联厂去,有猪屎味是自然的。
当然,他们不是去肉联厂,而是要被送到县医院去做结扎手术。
一个顶着一头白霜的男人自嘲道,蛋都快散黄了,还要扎吗?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伴随着他们的说笑声,50马力拖拉机颠簸着上路了。
到了医院,每个人的下身都挨了一刀子,然后小心地再次爬上车,有的坐着,有的干脆蜷着身体躺下来。
他们不再吵闹,只听见一路上发出猪一样哼哼唧唧的声音。
我爹回到家,面色苍白,用手捂着肚子,躺到床上去了。
为了给我爹补养身子,母亲打了四个荷包蛋给他吃。
还杀了母鸡熬汤,虽然它下过很多蛋,将来还要下更多的蛋,可还是要杀了它。
我爹吃荷包蛋时给噎住了,就骂道,娘了个×的,想噎死我。
母亲感到很过意不去,就说,要是有面就好了,蒸一笼馒头给你吃。
老大一回家,母亲就把他叫到锅屋,对他说,去你叔家借十斤面来。
老大知道那是用来蒸馒头给父亲吃的,但他却迟疑着不走。
母亲又叫了老三,让两个人一起去。
在路上,老三问老大,咱爹是不是把蛋割了?
不是,老大说,是结扎了。
那咱爹不就成骡子了嘛。
怎么是骡子呢,不是骡子。
老大说。
那就是太监啦。
老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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