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宋没用被母亲赶逐,在药水弄兜转。
隐约记得二姐东家姓封,住在静安寺路,便往东北方向去。
风跟巴掌似的,一掌一掌扇击她。
她迷了道,索性乱走。
往人头多的、路面宽的地方去。
靠住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子歇歇脚,或进到路边铺避避风。
有店家呵斥她挡了生意,也有任她坐着的。
一个小餐馆老板,给了两只包子,她靠它们撑至天黑。
点路灯工人出来了,把扶梯靠在墙边,爬上去,打开灯罩,用自来火点燃煤气灯。
灯火冷黄,水门汀路面仿佛冻住了,反出一层蒙蒙冰色。
汽车、黄包车、自行车、有轨电车,交错滑过。
忽见二姐,擦着自己,走到前头去。
宋没用啊呀一声,紧了步子,怎么都赶不上。
便睁大眼睛,迎风流着泪,盯死住那个背影。
头发剪短了,穿铁灰色棉袄。
记不得家里有这样一件衣服。
但适才一晃之下,圆白的面孔,细长的眉毛,是二姐的。
迟疑间,二姐又超过两个路人。
宋没用左脚绊右脚,跌了一跤。
及至起身,已不见了人。
她慌慌张张追几步,停住,见一间老虎灶,便踅进去问:“二姐呢?”
一屋子吵吵嚷嚷的人,忽地不声响。
一人道:“小姑娘脸都青了,冻糊涂了吧。”
众人复又议论。
有的说今年冷得早,有说小姑娘衣服忒单薄,有的说世道不公,穷人买不起衣服,有的说蒋介石不管穷人死活,只管刷牙剪甲的小事,也有的说,“大事也管的,就是不对路,最近悬赏什么‘匪首’,毛泽东朱德,抓活的十万块,献脑袋八万块。”
“你记错了,抓活的八万。”
“我怎会记错,回头报纸翻出来给你看。”
渐渐说开去。
阮玲玉自杀,长江涨大水,汪精卫遇刺,国民党发法币,学生们都上街了,游行、喊口号、发传单,抗议日本鬼子……众人不再理会宋没用。
老板娘见宋没用呆着一张脸,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搬只凳子,按她坐下,斟一碗热水。
宋没用喝了水,熏了暖气,身体松动起来。
这才感觉刚才跌得不轻,小腿擦破一大块皮,左膝里阵阵刺痛。
她没力气动,也不想动,滴溜着两只眼睛,打量四周。
老虎灶十多平方米,门边搭了灶台,趴着三口煮水大锅,两前一后。
灶尾耸起“老虎尾巴”
烟囱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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