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琛,宝琛,歪头宝琛,死狗宝琛……”
父亲不再理会她的叫声。
他缓缓走到秀米的跟前,抬起一只手,大概是想摸摸她的脸。
可秀米尖叫了一声,从他的手底下逃开了。
她跳过竹篱,站在菜园里,歪着头远远地看着他,那条衬裤在手里绞来绞去。
父亲摇摇头,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像灰烬,又像石蜡。
就这样,她看着父亲提着箱子,佝偻着背,不紧不慢地出了腰门。
她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心头怦怦乱跳。
不过,父亲很快又踅了回来。
水獭似的脑袋从门外探进来,似笑非笑,一脸害羞的样子,眼睛东瞅西看。
“我要一把伞。”
他小声说,“普济马上就要下雨了。”
这是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当时她并不知道。
秀米抬头看了看天,没有一朵云,蓝幽幽的,又高又远。
父亲从鸡窝边找到了一把油布伞,撑开来。
伞面已让蛀虫吃得千疮百孔,伞骨毕露,再合上,抖一抖,就只剩下伞骨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将破伞小心翼翼地支在墙边,提起箱子,倒退着走了出去,就像是担心惊扰了什么人似的,轻轻地带上门。
两扇门都合上了。
秀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将裤子搭在篱笆上,赶紧绕过花廊,到前院去叫人。
宝琛不在,喜鹊和翠莲也不在。
这疯子真的会挑日子,就像是和一家老小商量过的一样,堂前、厢房、柴屋、灶膛,就连马桶帘子的后面也找遍了,就是寻不出半个人影来。
秀米只得穿过天井,来到大门外,四下一望,已不见了父亲的踪迹。
她看见隔壁的花二娘正在门前的竹匾里晒芝麻,就问她有没有看见父亲,花二娘说不曾看见。
秀米问她有没有看见喜鹊和翠莲,花二娘又说不曾看见。
最后她问起宝琛来,花二娘就笑了:“你又不曾让我看住他,我哪里知道。”
秀米正要走,花二娘又叫住她道:“你家老爷不是锁在阁楼里了吗,如何出得了门?”
秀米说:“我也不知他如何能出来,嗨,反正走了就是了。
我是看着他从腰门出去的。”
花二娘也有点急了,“那要赶紧央人去找。
他这样昏头昏脑的人,要是一脚踩到茅坑里淹死了,也是白白地送了性命。”
两人正说着话,秀米看见翠莲拎着满满一篮子金针,从村东过来。
秀米就赶过去迎她。
翠莲一听说这事,倒也不显得心慌,兀自说道:“你说他拎着箱子,这会儿也走不远,我们赶紧去渡口截他,让他过了河,要找他可就难了。”
说完,她搁下篮子,拉起秀米的手,两人就朝津渡跑去。
翠莲是一双小脚,跑起来浑身乱抖,胸前波涛汹涌。
铁匠铺的王七蛋、王八蛋兄弟只看得两眼发直,嘴都合不拢了。
在路上遇见两个割麦的人,问起来都说没有看见陆老爷打这经过。
两个又往回跑,跑到村头的池塘边上,翠莲两腿一歪,就坐在了地上,脱下绣花鞋来揉她的脚,又把绿袄的襟扣解开,呼哧呼哧地喘气:“我们这么疯跑,也不是办法,你爹既不走渡口,也只有村后一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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