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条红鲤鱼,头有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的头颅那么大,眼睛死死盯着人,就像两片会说话的大拇指甲。
它满身通红,分叉的尾巴像溅射的鲜血。
水拖车没把这条红鲤鱼带回家,甚至没碰它一下。
他拉它上岸,离水半尺就不再动作。
他浑身哆嗦着,一点一点掂散网片,要不是舍不得他的网,他一定爬起来跑开。
但他只有这一张破网,而这张网几乎等于他半条性命,比老婆儿子都金贵,是他打发漫长难挨时光的伙伴。
“天啊,”
他咕哝着,“我的天啊!”
那条鱼太大了,身子差不多有一个大人那么长,他觉得一庹都庹不尽。
它完全可以挣脱他的破网溜走,但上岸后它扑腾得并不怎么厉害,仅仅是听凭他给它解开纠缠的网片,有时动作一下看上去也是为了配合他不住发抖的双手,像一个被晚辈侍奉的老人。
这是口新塘,水拖车心脏咚咚咚咚狂响着掰着指头算账:四年,才四年啊!
天啊,哪里能有这么大的鱼,还是红鲤鱼!
足足有四十斤。
不可能!
这不可能!
!
水拖车眼里有水,对鱼的估重绝不会上下差三两,那么就是说,这条鱼每年要长十斤,才能有如此的个头。
这是一池瘠薄的新水,缺少养出大鱼的养分,一般野地里的池塘四年龄的鲤鱼能长成三五斤已经足天,而这条鱼却是四十斤。
水拖车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震得他的头发懵手发抖,他颤抖着双手趔着身子小心翼翼解散网片,让大鲤鱼顺势一跃哧溜蹿入水中。
“你一定是在做梦!”
第二天水拖车比比画画,在饭场里把这条头天钻进他网里的红鲤鱼讲给村人们听,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
他平素胡言乱语惯了,傻瓜才把他的话当回事儿呢!
水拖车急得抓耳挠腮,别人越不相信他越是躁动不宁,最后他一不做二不休,突然亮出了口袋里久藏不露的确凿证据:那是一片鱼鳞,有巴掌那么大,呈半透明状,下半部分红得滴血。
“爱信不信。”
水拖车像是在与人争辩,其实没有一个人想与他争辩。
那片鱼鳞像是一面铜锣,比他两个手掌展开并一起还要大出许多,在树荫筛下的阳光斜照里一闪一闪耀亮。
“网线挂着了它的鳞,”
谈到他的渔网挂落了鱼鳞,水拖车有点心虚,话语染上了恐怖的黑颜色,“但我不是故意的,我的手那么轻那么轻,它一扑棱尾巴就钻进了水里。”
大鱼钻进水里后,又在池塘的中央哗啦大叫一声跃上半空,水拖车看见了它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示威,但并没有真生气。
可是他挂落了它的鳞!
南塘的大家闺秀风范让人钦慕,她不会因为小东小西说不上口的琐事和水拖车计较——至于十一年后落在他儿子身上的那场长长的影子可以覆盖渗透一个人整个一生的灾难,也不是生发于这片鱼鳞。
但对于不恭敬的人,南塘的手腕也让人不寒而栗。
水拖车向人炫示他那片鱼鳞,有点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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