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德道:“好哇!
你敢拿东西来砸我。
你倒不怕犯刑事!”
西门太太在楼上答道:“犯刑事又怎么样?至多是离婚,我不在乎这个。
你可以对我公然侮辱,我就可以把东西砸你!”
西门德觉得隔了楼上下这样打架,实在不像话,而太太脾气来了,又不是可以理喻的,一言不发,就走出大门去。
好在自己预备了走的,帽子和手杖都已带着,也不必怎样顾虑了。
楼下区家这家人,正为了生活而烦恼,偏偏遇到楼上两口子吵架,大家反是默然坐着。
大小姐区亚男,这时在旧蓝布大褂上罩了件母亲不用的青毛绳背心,就向外走。
老太爷道:“你也打算去想法子,补上失窃的损失吗?”
亚男道:
“在家里也是烦人得很,出去找同学谈谈,心里也宽敞些。”
老太爷道:“吃了饭再出去不好吗?”
亚男道:“我不在家里吃,向外面打游击去。”
说着,就抢步走出门去。
亚杰跟着走出来,只管喊叫,但亚男在路上回转头来,看到有很多邻居在外面,只看了看哥哥,却没有作声,径直走了。
他们家向外不远,就开始上坡,亚男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所以然的气愤,走路也有了脚劲,往日上这三四百级的坡子,看到就有点儿惧怯,走一截路,便得休息一阵。
今天却是一口气就跑了二百多层坡子。
在坡子一转弯,略有平地的所在,身后却有人轻轻的叫了一声“区小姐”
。
回头看时,正是西门德,他坐在一块平石板上,两手抱了一只手杖,半弯了腰,只管喘气,面孔红红的,额角上冒了豌豆大的汗珠,亚男便站住了,笑问道:“老早我就看见了西门先生出来了,现时还只走到这里!”
西门德在衣袋里掏出一块手巾,擦了额上的汗,摇了摇头道:“真有点吃不消!”
亚男道:“博士,你不该把轿夫歇了。
我说句不客气的话,你是和轿夫分工合作的。”
他笑着点头道:“对极了。
小姐。
他们抬我,我又抬人,总而言之,大家是轿夫。
不过我已不打算抬人了,所以也就不用合作。
你把出门的衣服都丢了,这是受我家吵架之累。
我很抱歉。”
亚男道:“想穿了倒也无所谓。
我原来想找点工作,家父反对,现在也许不反对了。”
说着又鼓了勇气,很快的上着坡子。
西门德望了她的后影,心想,人生非受逼不可,不逼是不会奋斗的。
我借了太太这一逼,大可奋斗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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