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为诱人为善,引人为公起见,都无不可。
所以叫做‘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
’若只是为攻讦起见,初起尚只攻佛攻老,后来朱陆异同,遂操同室之戈,并是祖孔孟的,何以朱之子孙要攻陆,陆之子孙要攻朱呢?此之谓失其本心,反被孔子‘斯害也已’四个字定成铁案!”
子平闻了,连连赞叹,说:“今日幸见姑娘,如对明师!
但是宋儒错会圣人意旨的地方,也是有的,然其发明正教的功德,亦不可及。
即如‘理’‘欲’二字,‘主敬’‘存诚’等字,虽皆是古圣之言,一经宋儒提出,后世实受惠不少。
人心由此而正,风俗由此而醇。”
那女子嫣然一笑,秋波流媚,向子平睇了一眼。
子平觉得翠眉含娇,丹唇启秀,又似有一阵幽香沁入肌骨,不禁神魂飘荡。
那女子伸出一只白如玉软如棉的手来,隔着炕桌子,握着子平的手,握住了之后,说道:“请问先生:这个时候比你少年在书房里贵业师握住你的手‘扑作教刑’的时候何如?”
子平默无以对。
女子又道:“凭良心说,你此刻爱我的心,比爱贵业师,何如?圣人说的,‘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如恶恶臭,如好好色。
’孔子说:‘好德如好色。
’孟子说:‘食色,性也。
’子夏说:‘贤贤易色。
’这好色乃人之本性。
宋儒要说好德不好色,非自欺而何?自欺欺人,不诚极矣!
他偏要说‘存诚’,岂不可恨!
圣人言情言礼,不言理欲,删诗以关雎为首。
试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至于‘辗转反侧’,难道可以说这是天理,不是人欲吗?举此可见圣人决不欺人处。
关雎序上说道:‘发乎情,止乎礼义。
’发乎情,是不期然而然的境界。
既如今夕嘉宾惠临,我不能不喜,发乎情也。
先生来时,甚为困惫,又历多时,宜更惫矣,乃精神焕发,可见是很喜欢,如此亦发乎情也。
以少女中男,深夜对坐,不及乱言,止乎礼义矣。
此正合圣人之道。
若宋儒之种种欺人,口难罄述。
然宋儒固多不是,然尚有是处;若今之学宋儒者,直乡愿而已,孔孟所深恶而痛绝者也!”
话言未了,苍头送上茶来,是两个旧瓷茶碗,淡绿色的茶。
才放在桌上,清香已竟扑鼻。
只见那女子接过茶来,漱了一回口,又漱一回,都吐向炕池之内去,笑道:“今日无端谈到道学,先生令我腐臭之气沾污牙齿,此后只许谈风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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