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伦敦的大雾是颇有一点儿名气的。
有一些作家写散文,写小说来描绘伦敦的雾,我们读起来觉得韵味无穷。
对于尼泊尔文学我所知甚少,我不知道,是否也有尼泊尔作家专门写加德满都的雾。
但是,不管是在伦敦,还是在加德满都,明目张胆大声赞美浓雾的人,恐怕是不会多的,其中原因我不甚了了,我也没有那种闲情逸致去钻研探讨。
我现在在这高山王国的首都来对浓雾大唱赞歌,也颇出自己的意料。
过去我不但没有赞美过雾,而且也没有认真去观察过雾。
我眼前是由赞美而达到观察,由观察而加深了赞美。
雾能把一切东西:美的、丑的、可爱的、不可爱的,一塌瓜子都给罩上一层或厚或薄的轻纱,让清楚的东西模糊起来,从而带来了另外一种美,一种在光天化日之下看不到的美,一种朦胧的美,一种模糊的美。
一些时候以前,当我第一次听到模糊数学这个名词的时候,我曾说过几句怪话:数学比任何科学都更要求清晰,要求准确,怎么还能有什么模糊数学呢?后来我读了一些介绍文章,逐渐了解了模糊数学的内容。
我一反从前的想法,觉得模糊数学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发现。
在人类社会中,在日常生活中,在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中,有着大量模糊的东西。
无论如何也无法否认这些东西的模糊性。
承认这个事实,对研究学术和制定政策等等都是有好处的。
在大自然中怎样呢?在大自然中模糊不清的东西更多。
连审美观念也不例外。
有很多东西,在很多时候,朦胧模糊的东西反而更显得美。
月下观景,雾中看花,不是别有一番情趣在心头吗?在这里,观赏者有更多的自由,自己让自己的幻想插上翅膀,上天下地,纵横六合,神驰于无何有之乡,情注于自己制造的幻象之中;你想它是什么样子,它立刻就成了什么样子,比那些一清见底、纤毫不遗的东西要好得多。
而且绝对一清见底、纤毫不遗的东西,在大自然中是根本不存在的。
我的幻想飞腾,忽然想到了这一切。
我自诧是神来之笔,我简直陶醉在这些幻象中了。
这时窗外的雾仍然稠密厚重,它似乎了解了我的心情,感激我对它的赞扬。
它无法说话,只是呈现出更加美妙更加神秘的面貌,弥漫于天地之间。
1986年11月26日
(第2页)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