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当犹太人在集中营里被集体谋杀的那同一时刻,不管是两里外的波兰农家,或是五千里外的纽约,人们在睡着、吃着、看着电影、作爱,或者在为看牙医的事伤透脑筋。
这两种同时存在的经验包含着两套完全不能相容的价值观在内。
两者同时进行是如此可怕的一个吊诡——集中营的存在,固然是由于有人制造了它,同时也由于所有其他的人坐视它的存在。
难道说,真如科幻小说所写,这世间同时存在着平行时序,好的时序和灭绝人性的堕落时序?”
一九四二年十月五日早上九点,有人在吃早点喝咖啡,有人蜷在床上宿醉难醒,有人在挑选领带与西装的颜色,有人——一个德国工程师,正走向一个三十米长、三米深的大坑。
他看见几辆卡车停在坑旁,全身武装的士兵正把车上的犹太人赶下来。
“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在军官的命令下脱光衣服,鞋子归鞋子、内衣归内衣,还要排列整齐。
我看到一个大鞋堆,起码有八百到一千双鞋子在那。
这些人不哭不闹的,赤裸着身子,和家人一一吻别,等着大坑旁另一个黑衫队的士兵下命令。
我注意到一家人,大约有八个吧;一男一女,五十岁左右,还有五个孩子,一岁的、八岁、十岁的,和两个廿岁模样的女儿。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手里搂着那个一岁大的婴儿,轻轻唱着歌,逗着孩子玩。
孩子咕咕地笑着。
孩子的父母一旁望着,眼里全是泪。
那个爸爸紧握着十岁男孩的手,轻声在对他说话;男孩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爸爸指指天空,摸摸男孩的头,好像在对他解释什么事情。
坑边的黑衫军官对他的同志呼喊了一声,后者数好了廿个人,命令这些人走到土坟后面去。
那一家八口也在里头。
有一个瘦瘦的黑发女孩走过我身边时指了指她自己,说:“廿三岁。”
我也经过土堆,赫然看见一个巨大的坟穴。
躺着的人一个叠在一个上头,塞在一起,只有头还看得清楚。
每个头上都有血流到肩上,有的人还在蠕动,有的人抬抬手,表示他们还没死。
大坑已经满了三分之二,里头起码躺了一千个人。
开枪的黑衫军人坐在坑缘,两只脚荡在坑里,枪搁在腿上,他正在抽烟。
坑缘有一节土梯。
全身赤裸的人走下梯子,踩在人头上走到坑中间,趴在还在流血的人身上,有些还侧头抚慰未死的人。
然后我就听到一排枪声。
坑里有些身体在抽搐,血从颈子上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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