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夏天,胡适在美国康奈尔大学最后一次见到导师、史学家布尔,在谈及英国文学家阿克顿的《自由史论》时,布尔说了一句话:“我年纪越大,越感觉到容忍(tolerance)比自由更重要。”
胡适后来说,这句话对他影响深远,“我竟觉得容忍是一切自由的根本,没有容忍,就没有自由”
。
胡适从小性格嚣张,没有禁忌。
十三岁那年去外婆家拜年,路经一座神庙,冲进去准备把里面的菩萨全给砸了。
事后受母亲训斥,被迫带上贡品,去庙里赎罪,但自由随性的气焰始终没有泯灭。
另一面,胡适受教私塾,所读四书五经都是朱熹注本,受程朱理学影响,养成相对理性的思维方式,年岁越大,对自由与禁忌的考量也越多。
自由不是唯我独尊放纵自我,自由不是勒令世界按自己希望的方式生长,自由必须以异己的存在为前提。
在一篇名为《容忍与自由》的文章里,胡适讲了三件事,说明容忍异己对于自由的重要性。
其一,胡适十七岁那年发表文章,痛骂《西游记》《水浒传》,“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
,要求斩杀。
没想到十多年后,当他举起自由主义反传统大旗,一群同样“卫道”
的君子,也说他“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
,要求予以斩杀。
其二,西方宗教改革后,原先向罗马教廷争自由、要宽容的新教徒,又反过来摧残异己,以“异端邪说”
的罪名,将异见人士捆绑于柴堆,慢慢烧死。
其三,“五四”
时期的陈独秀,一面赞同“容纳异议,自由讨论”
的原则,一面又断言,在白话文问题上不容有反对者,“必以吾辈所主张者为绝对之是”
。
这句话尤其让胡适反感,他觉得,正是这种“我不会错”
的态度,让他者丧失了自由,一切对异端的迫害,对异己的摧残,都由此而来。
人类总是习惯喜同恶异,不喜欢异于自己的人事,这是不容忍的根源。
另一面,人和人又注定不一样,性格、思想、行为和信仰均有差异,这是人性的根源。
两个根源的缠斗,引发了人类历史上的无数悲剧。
其实争自由不是争夺一个真理,而是争取若干个真理能够并存,因为真理对面不一定是谬误,很可能站着另外一个真理。
容忍异己是自由的根本,是前提,如果不能容忍,自由就会成为它的反面——专制,必定导致思想的唯我独尊,政治上的极权。
胡适深谙此理,对异见从不剑拔弩张。
新文化运动中,植物学家胡先骕是个文化保守主义者,反对白话,在媒体上与胡适论战。
1925年两胡在上海见面,一起照相。
相片上的胡先骕非常严肃,胡适则满脸笑容,并在照片背后题词:我们是两个反对的朋友。
可见胡适对不同意见的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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