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八世的时代,英国人刚能够稳定地获取糖,于是什么东西上都放:煎鸡蛋,加糖;炖肉,加糖;葡萄酒里,加糖。
土豆烤完了,加一勺子糖;绿叶蔬菜上,加一勺糖。
吃得起糖的人会牙齿发黑,普通人为了显得“咱也吃得起糖”
,也会特意染黑牙齿——到这地步,简直就是神经了。
甜味曾经是个政治问题。
跟英国人有关的糖危机,发生过两次。
一次是19世纪初,英国人跟拿破仑打仗,拿破仑打不过英吉利海峡,便搞经济封锁,英国人一生气,也不给欧洲大陆供蔗糖。
拿破仑御下的大陆诸国要哭了:一口甜的都吃不上!
德国人这时跳出来:咱有甜菜,可以榨糖,让蔗糖去死吧!
——结果德国经济靠此崛起,实在是意料之外。
另一次是20世纪初,《泰晤士报》连篇累牍,说只有下等阶级的人才爱吃甜喝甜,嗜糖如命。
上流社会都要修身养性,减少食物含糖量还来不及呢。
结果英国人对茶里放糖,依然故我。
到“二战”
时,人民需要营养和热量,支持抗击纳粹事业,实行配给制,糖不够用,怎么办?往茶里加牛奶,“多加些牛奶,茶就甜了”
。
葡萄酒发酵,酒精度便和糖分此消彼长,所以爱喝偏甜葡萄酒的,就会被资深好酒者小看:咳,不懂得咂摸葡萄酒酸度和平衡度的小孩子,只喜欢甜啊!
南欧惯例,像葡萄牙、西班牙和南法酿葡萄酒,都喜欢加酒精强化,提前终止发酵,导致葡萄酒甜浓醉人,但这种喝法,法国北部的人就不大喜欢。
德国人喝啤酒,嫌麦酒太甜,加了啤酒花,得了其中的清爽苦味才过瘾,还要反过来嘲笑:波兰这群胖子,就是爱喝甜烧酒,个个都是大冬天,长个酒糟鼻子!
如此,口味甜不甜,在欧洲像个阶级问题。
大概在欧洲人概念里,爱喝甜饮料的,就是劳工阶级;爱吃重糖甜品的,都是小孩子家。
当然,到了现今,糖和盐一样,都成了工业社会的罪状:低盐的火腿、低糖的酒,才能见真手艺;加盐加糖加香料,都是为了弥补低劣的制作技艺——而且拿我们的健康做赌注,实在可恼!
福塞尔《格调》里认为,现代社会,下等人才会迷恋甜味。
上流社会也因此摇旗鼓吹,认为懂得品茶与咖啡的苦味,才能谏果回甘,体会到深层的味道云云……其实对日本茶道略明白的,便知道他们虽然和敬清寂、素雅纯正,但茶会时按例也有和果子。
同样,阿拉伯人以前,喝咖啡确实经常不带糖,但人也不是空口白喝,而是配椰枣,东正教徒如俄罗斯人,喝不加糖咖啡和不加糖茶炊时,惯例甜面包、蛋糕、蜂蜜摆一桌。
大概可以这么说:虽然甜味经常被当作脆弱的、下等的、世俗的、不够高雅的味道,上等人也相信能尝得苦味才显得品位非凡、耐得住寂寞等等,但抛去一切形而上的想象,人类本性DNA里,还就是喜欢甜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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