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欲望-《务虚笔记》

十二欲望(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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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诗人L与F医生初识的那个夜晚,即L痛不欲生把一瓶烈酒灌进肚里的那个病房之夜,L就曾问过F:“你看我是不是一个淫荡的家伙?我是不是最好把这个淫荡的家伙杀掉?”

“这话从何说起?”

“医生,我看你是个信得过的人。”

“这个嘛,只好由你自己来判断。”

“我想你送走的死人一定不算少了,但你未必清楚他们走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还在希望什么。”

“要是你想说说,我会守口如瓶。”

“那倒不必,我甚至想把自己亮开了给全世界都看看。

我怕的只是他们不信。

我只是希望你能相信我,相信我既是一个真诚的恋人,又是一个好色之徒。

我希望你能相信这是真的,哪一个都是真的,真诚的恋人和好色之徒在我身上同样真确。

出家人不打诳语,要死的人更是不打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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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说:我生来就是个好色之徒。

我生来的第一个记忆就是,我躲在母亲怀里,周围有许多女人向我伸出手,叫着我的名字要抱抱我,那时我三岁,我躲在母亲怀里把她们一一看过,然后向其中的一个扑去,那一个——我大之后才弄懂——正就是那一群中最漂亮的。

我不记得有过一岁和两岁,我认出自己的时候我已经三岁。

我最早被问到几岁时,我伸出三个手指说:“三岁。”

我三岁就懂得女人的美丽,圆圆的小肚皮下那个男人的标志洁白稚嫩,我已经是个好色之徒了。

诗人说:可我生来就是个真诚的恋人。

我把我的糖给女孩儿们吃,把我所有的玩具都拿出来随便她们玩,随便她们把糖吃光把玩具弄坏我都会如愿,我只是盼望她们来,盼望她们别走,别离开我。

我想把我的婴儿车也送给一个大女孩儿,她说“我可真的拿走了呀”

,我担心地看看奶奶,不是怕她真的拿走,而是怕奶奶会反对,奶奶要是反对我将无地自容。

我咿咿呀呀唧哩咕噜地跟一个大女孩儿说我的事,我想把我所有的心思都告诉她,我想跟她说一句至关重要的话,但我还太小,说不清楚。

诗人说:那时候我三岁,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表达我的心意。

但那心意已经存在,在那儿焦急地等待一个恰当的词。

女孩儿们离开时我急得想哭,因为我还是没找到一个恰当的词,那句至关重要的话无依无靠无从显现。

女孩儿们走后,周围的光线渐渐暗下去,渐渐地凉下去沉郁下去,越来越远越来越缥缈。

我现在还能感觉到那光线漫长而急遽的变化,那孤独而惆怅的黄昏到来。

我一声不响独自细听心里那句至关重要的话,想听出它的声音,但它发不出声音,因为我给它找不到一个词。

母亲发现,三岁的男孩儿蹲在早春的草丛里,一声不响蹲在落日的前面,发现他在哭,不出声地流泪。

母亲一定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而我无以诉说,那句话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因而发不出声音。

这真急人。

这真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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