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管与鱼的伤心往事1-《微晕的树林》

小管与鱼的伤心往事1(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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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些刺多、壳硬、毛密,能让人类实践餐桌暴力美学的食物,绝对比一粒粒雪白鱼丸更能刺激生存欲望。

所以,西装革履的美食家传授如何优雅地享用大闸蟹:掀盖卸壳,左旋三十度、扭,右翻四十五度、拉,在我看来是违反本能之举。

我不吃蟹,若哪一天决定吃了,我一定拎着最壮硕的那只蟹加一罐啤酒到无人的所在,再找一根乡头或一颗刷干净的石头对待它,力道之勐,如第一个吃蟹的人类。

所以,不管俗名叫“锁管”

、“小管”

、“小卷”

、“大头仔”

还是“枪乌贼”

,其长相都是鳍占胴长三分之二,头大、身体短,十只触腕,体内附一只墨水瓶,两眼微凸、无神。

丑,是它的天职,像一发子弹,像小男童包皮过长的性器。

我父亲从事渔货买卖,每天从南方澳批发新鲜鱼品。

自小,我家餐桌上五道菜必有四道跟鱼有关。

父亲喜小酌,姜烧小卷乃成为下酒良伴,顺道成为我们小孩便当里的主角。

这就让我叹气了,隔夜蒸过的小卷气味败坏,卷体变硬,嚼之如将一截水管嚼成十条橡皮筋。

这也罢了,看看白饭被染黑一大片,食欲低落,影响考试成绩。

我每次见到弟弟们从菜橱里抓几条小管当零嘴,吃得牙黑,不禁错觉他们刚刚嚼了一幅书法。

有一天,小管复仇了,它们对我的惩罚是让我永远难忘;进不了我的肠胃,它们烙印我的心。

那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早上,我的父亲被鬼魂带走了。

前一晚,他在大马路边一棵高大木麻黄旁出车祸,连摩托车后座的大鱼篓都飞出去。

道士引领我们五个孩子到出事地点招魂。

酷热太阳下,十三岁的我,披麻戴孝,跪在最靠近血迹的地方,焚烧冥纸,依指示呼喊父亲的魂魄归来。

道士手中的摇铃忽缓忽急,如一匹盲目的马欲寻一个耳聋旅人。

我跪着,泪已流干,鼻腔被一阵忽隐忽现的腥臭味提醒着,于是我看到草地上散布一二十条肥硕小卷,在烈日下发红发臭。

我懂了,父亲出事前心中最想的一餐是小卷,打算回家后叫我母亲料理,好让他舒舒服服地坐在老位子一边喝啤酒配小卷,一边与我祖母闲谈。

我忽然想到,他是饿着肚子出车祸的,小卷散在草地上,他没吃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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